方才只一心御敌,未曾细看,如今一瞧,楼绒绒果然从二人眉眼中看出了熟悉之色,岂不正是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时,同自己一同被困在那豪绅府上的少年少女长大后的模样?没料想,过了八九年,当初青涩的二人竟也已然成婚,依旧如此恩爱。只是此刻处境复杂,楼绒绒到底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笑道:“在下幼时在河南待过些许年头,依稀记得儿时伙伴有人叫这两个名字,脱口而出罢了,倒是没想到,竟叫我说中了,二位……?”
程成连忙拱手道:“我二人祖籍正是河南,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些钱财,便想着做些小本生意,渐渐有了起色,便南来北往地奔忙,这才遭此劫难。”
江湖能遇古人,自是高兴,更何况,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与楼绒绒扯上关系,安全就有了保障,毕竟故人总要比陌生人来得亲近,只是二人思虑半响,依旧想不清楚幼时的伙伴中,有楼绒绒这一号人物。二人自然想不清楚,因着此时楼绒绒乃是少年打扮,二人哪能想到当年那个机灵聪明的女童身上去?楼绒绒也未曾多言,只顾及此时城外不安全,二人若孤身回乡,恐还要路遇祸端,干脆让两人亦跟着商队,一路折返回了城。等一行人来到城外,却见城外戒备森严,排起了长队,数倍于往日的兵卒肃容检查着进出的民众。楼绒绒回头同萧玉儿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各自眼里的警觉与担忧。待轮到他们的时候,楼绒绒趁着兵卒检查的时候,同一旁的将士搭话道:"军爷,这是发生了何事,怎的检查如此森严,可是离王叛军打到咱们这儿来了?"那兵卒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军国大事,轮得到你来操心?问这么多,难道你是叛军派来的奸细?"他这话本只是用以回避楼绒绒的问题,一直跟在楼绒绒不远处的程成却因为眼下的局势,少不得多想了几分,连忙凑上前来,将一只钱袋悄然塞进对方手里,颇为讨好道:"军爷说的什么话,我们可都是本本分分的大庆子民,不过来此做些生意,怎么可能是叛军的奸细。"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在往常,程成此举再正常不过,可坏就坏在,叛军作乱,形势紧张,此时的军队再敏感不过。那将士脸上的神情顿时由不耐转为怀疑,一把将程成的手推开,警惕道:"方才我还未反应过来,正值战乱,百姓都忙着避难,出城北逃,什么商人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做生意?也不怕丢了脑袋?莫非你们当真是妄图混入城中的奸细?来人啊——"程成一愣,还没来得及辩驳,四下里的将士就将整个商会围了起来。护卫们下意识要抽刀,被护卫头领连忙喝止:"都把刀放下!不要反抗!"若是就这么被抓,还只能说是有奸细的嫌疑,倘若当真拔刀相向,那可就真成了叛军派来的奸细同谋了。那将士冷哼一声,扣留了商会的货物,示意手下兵将押着众人向城中的牢狱行去。在路过程成的时候,护卫头领扭头看过去,毫不客气地出声嘲讽道:"蠢货!"程成脸色一白,想着若不是自己,商会也不会遭此劫难,默默低下了头去。幸而商会会长此刻出声安抚道:"大家不必太过担忧,我日前已经写信给城中分行的主事,告知我们会在这两日到达,若是分行打听后得知我们被卷入牢狱,定会前来救我等出去的。"待到了牢狱之中,众人方发现,像他们一样被抓入牢中,遭受无妄之灾的,实在不在少数,多是外乡人,操着天南水北的口音。萧玉儿亦没想到,自己还没上战场,就先坐了一回牢,享受了一番敌方奸细的待遇,顿时便忍不住靠近楼绒绒,低声询问道:"我们要不要……"楼绒绒轻轻摇头:"这个时候表明身份亦无济于事,说不准还更引人怀疑,放心吧,便是商行不来捞我们,也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萧玉儿一贯依赖她,闻言当即不再多想,干脆躺在墙边的干草堆上,睡起了春秋大觉。楼绒绒则坐在最靠外的地方,竖起耳朵,听着外头诸位"狱友"的交谈声。因着这些人说的大都不是官话,楼绒绒只勉强听懂了一部分,比如"离王"、"毒雾"、"斥候"、"失联"之类的,心下暗惊。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隔壁牢狱里一个身穿旧棉衣、揣着手、三角眼的男人忽而出声道:"诶!诶!那个小子,诶对,就是你。"楼绒绒应声转头,看见这个在大夏天身穿棉衣的怪异男人,眼里划过一丝惊异,开口道:"你叫我?"男人笑道:"是咧,小子,我看你似乎很关心打仗的局势嘛。"楼绒绒心下戒备,只道:"谁不关心?知道仗打得怎么样了,才好知道怎么才能好好活着不是?"男人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对喽!你这娃娃心里还是蛮清楚的嘛,不过算来你肯定也听不懂这些人的方言,我可以告诉你打仗的情况,你想不想听?"楼绒绒讶异地看着这个一身落拓、看起来疯疯癫癫,却说得一口标准官话的男人,心下警惕:"你想要什么?要多少银子?"男人嘿嘿一笑,比了个数字,楼绒绒摸出一锭银子,隔空抛给他,男人掂了掂重量,当即便笑眯了眼:"小兄弟果然爽快!"一旁有人看见了银子,当即眼红地操着一口不熟练的官话对楼绒绒道:"小兄弟莫要轻信这个疯子,他胡言乱语惯了,信不得的,再说了,小兄弟若想了解眼下的战况,问我们哪个不能够?"被称为疯子的男人见有人要抢生意,当即便不乐意了:"谁说哪个都行的?你们谁真去过那片瘴林,还活着出来过的?"那人嘲笑道:"你说你进去过你就进去过了?我还说我祖上当过皇帝呢。那片瘴林便是咱们本地人都不敢轻易闯入,只偶尔敢在午间瘴气最少时在边缘排海一二,你说你在里头待了三天,还活着出来了,这谁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