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课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艰难,反倒是师徒双方都对各自非常满意,上午课程结束,孩子们从书堂里出来的时候,还意犹未尽地谈论着新学到的东西。其实无非是一些最基础的字句,但对于只会写自己名字的他们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了。不过这一天的课程并未止步于此,楼绒绒给他们定制的计划是,上午读书,下午学习别的技能。因为大家并不像普通民间私塾一般,需要在农时劳作,所以不需要放长假,因此只上午读书也足够了。而下午的课程则是楼绒绒希望由他们自己挑选的、将来安身立命的本事,比如楼竹蕊,已经满心都向着秀云楼去了,再比如楼竹卫,身为大家兄长的他为了保护所有人,希望能够学习一身武艺。其他孩子们也各自有自己的主意,比如有个孩子每次经过肉铺都很羡慕肥的流油的老板,觉得做屠户就是顶好的日子,至少一定能顿顿吃肉,楼绒绒也没有嘲笑他,真的联系了一家肉铺,将他送去做学徒了。也有些孩子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想着先跟着楼竹卫和楼竹蕊看看,日后若是有了旁的喜好再说,楼绒绒也都放手任由他们去尝试。最后分下来,有一个姑娘跟着楼竹蕊去秀云楼了,一个男孩子去肉铺了,一个小姑娘说要做医师,九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都说要跟着楼竹卫学武,其中就包括楼竹炜。想学医的,那日去处理铺子上的事情时,楼绒绒觉得那大夫颇有些性子,干脆将这个女学生引荐给他,谁料他还真就收下了。学武的,那就更好办了,府上的侍卫,多的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兵卒,楼绒绒特意寻了一位老家就在扬州的老卒,虽然此时演武场还未完全搭好,但在空地上练练基本功还是完全没问题的。云府和秀云楼顺路,楼绒绒要去找云言竹帮忙查木雕兔子,干脆顺路送两个姑娘一起去秀云楼,等他们到了秀云楼,兰娘迎出来,一看她便笑了:“我家少主说您今日必送人来秀云楼,真是猜的一点不错,若是您想寻少主,此刻他正在顶楼候着您呢。”
楼绒绒倒是没想到云言竹把自己猜的这么准,笑着同兰娘道了谢,也不用人带路,轻车熟路地便摸上了顶楼的房间。今日云言竹倒是没有点茶,而是在一个人跟自己下棋,楼绒绒好奇地瞧了一眼,她不会下棋,唯一会的只有五子棋,此刻一眼望去,只觉黑白交错,仿佛敌我两军交缠混战,看不出局势如何。云言竹见她来了,笑着邀她坐下,问道:“会吗?”
楼绒绒诚实地摇摇头,答道:“只会连五子。”
云言竹闻言,将方才下好的棋子都收回了棋奁中,交换了两人的棋奁,楼绒绒手边的棋子就变成了白棋。在这个朝代,下棋是执白先行的,云言竹对楼绒绒做了个请的姿势,后者看了看手边的棋奁,无奈地取出一枚棋子,一边下棋一边道:“美人哥哥,你说你一个能自己解残局玩的高手,不去找旁的下棋高手玩,偏偏要把棋盘都清了,同我一个连执子都不会的小孩子玩连五子,这不是浪费时间嘛?”
云言竹紧接着也落了一子,笑道:“浪不浪费时间,可不是旁人说了算,就算是连五子,同绒绒在一起,那也是一种享受。”
这个男人说起这种亲昵的字句来,也显得极从容清朗,任何话从他唇齿间说出来,都仿佛是情.人最情浓时的说出的誓言那般令人信服。楼绒绒无法,只得继续同他下,其实注意力也并不在这上面,又落了一子之后,便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拿出那只粗糙的木雕小兔来,开口道:“美人哥哥,我这才来,是想请你帮忙查一查与这只木雕小兔有关的人和事。”
云言竹看了她放在桌上的小兔子一眼,眉峰微微挑起一线,回看向她,有些诧异。无它,这木雕小兔看起来并非什么贵重之物,说是楼绒绒在街上乱逛时不小心捡到的他都信,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让楼绒绒如此看重,甚至来求他帮忙查探。但既然是楼绒绒的请求,云言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便拿过兔子仔细查看了一番,自然也看到了小兔子底部那个粗糙雕刻的“遥”字。他盘了盘小兔子的触感,又凑近鼻尖闻了闻,眉目间闪过一丝了然:“虽然不知雕刻这兔子的是什么人,但所用的桃木似是淮南江南一带才有种植的甘奴桃,这种桃树是十几年前才从南梁引进的,所种植的地区并不多,若要探查,应当不会太繁杂。”
说着说着,他又想起什么,微微皱起了眉:“不过最近淮南地界似乎有些不太平,普通的商队很难进入淮安,我会先让人着手排查江南一带,等有消息了再告知你。”
他一提到淮南,楼绒绒马上就想到了孤身前往淮安的费鹜苏,心中一跳,原本焦急的心情更加蒙上了一层阴影。大灾面前,必有预兆,而人类能够制造的最大的灾难就是战乱,战乱面前,感知最灵敏的就是在各地流动的商人,他们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可以最先发现战乱的预兆,从而避免战乱中的损失。既然云言竹这样说,那淮安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楼绒绒一想到这点,顿觉胸口闷痛,下意识捂住了胸口。云言竹见她脸色不好看,连忙冲过来,安抚地顺着她的脊背,紧张道:“药在哪里?别担心,情势还没发展到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先把药吃了,我再与你细说。”
楼绒绒捂着胸口,指了指腰间的小荷包,云言竹会意,连忙从中取出一颗丸药,用清水给她送服下去,片刻之后,楼绒绒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