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副统领先是一愣,接着就是不可置信的狂喜。要知道,他本也只是调侃,根本没想到林遥会答应。你要问为何林遥答应试一试他赚钱的门路,他不怕林遥赚了他本该赚的钱,反倒还狂喜?这就要说到十几年里,因为林遥的刚正不阿,多少想借副统领的门路的赚钱营生胎死腹中。这其中,最赚钱的营生就是端王身边护卫军的人选举荐。按照旧例,军中将士想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晋升,只有熬资历这一个办法,但除了靠年龄死熬,还有一个捷径,能让人快速晋升——被选入端王的护卫军,在端王身边镀一两年金,再回到军中,就能抵得上旁人在军中五六年甚至七八年的苦熬。过去十几年,林遥此人永远公事公办,挑选军中将士时从来没有徇过私。要知道,端王的护卫军向来审核严格,想要加入护卫军,不仅要通过层层检验,更重要的是,只要身为总统领的林遥不点头,就是把前面所有的关窍都打点清楚都没用。先前副统领就多次想要暗示林遥,想让他念在多年同僚的份上网开一面,甚至明里暗里表示过只要林遥愿意通融,钱的事情好说。但奈何林遥就是块拿去烧火火都嫌难把他焐热的硬木头,愣是装作听不懂他的暗示,宁可领他一个月没有几个钱的俸禄,也不愿意打通这条财路。可如今不同了,木头林遥去了一趟窑子,知道了有钱的好处,总算想通了,这可把副统领给乐坏了。他不可置信道:“林统领,您可别跟兄弟开玩笑,您真的想通了?”
林遥依旧一副冷脸,问道:“我看起来像是会跟你开玩笑的人吗?”
副统领当即便是一喜,差点就要当面同林遥细商自己的捞钱大计,好在最后的理智尚在,这才没有直接在端王的房间门口就口无遮掩,只同林遥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约好等下值再细商。等副统领走后,林遥面无表情地敲了敲端王的房门,后者此刻正在书案前忙碌地写着什么,听到林遥的敲门声,头也不抬道:“进来。”
林遥进门后,同往常一样,很是自觉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并不打扰端王的雅兴。然而不知是不是今日房中门窗开得大了些,端王总觉着背后有些发寒,好在手下那副题字很快便完成了。端王取下镇纸,将整副字拿起来,对着光细细欣赏,自得地问道:“林遥,过来瞧瞧,本王这副字写得如何?”
目光一直在端王脖颈处徘徊的林遥,闻言才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那副写着“马到成功”的题字。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林遥识字不多,不过在淮安,马到不一定成功,船到才能制胜。”
端王闻言大笑,指着林遥道:“你啊你啊,本王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么多年,跟着本王的人里,只有你直来直往,从来不会说好话哄本王开心,不过本王啊,就喜欢你这一点!”
他拍了拍林遥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不过这次,你可是说对了,来了咱们淮安城,马到可未必能成功了,得是擅长水战的水军才能制胜,你去帮我把这副字画,送给这位京城来的任将军,也好瞧瞧,这匹天下名驹究竟有几成胜算。”
林遥低头应声,拿着字画走出了房间,向任恒所住的方向走去。端王认为西北战线出身的任恒,不通水战,难以在扬州到淮安的漫长水路中,知晓自己藏兵于匪、借匪养兵的真相,更捉摸不透他诸多水军的驻点,因此肆无忌惮,甚至敢以字画暗嘲。他想的的确没错,任恒大军行路不便,又人生地不熟的,江南水军未必都听他号令,更何况他到了淮安城就被端王困于城主府,三天两头设宴招待,哪有时间和精力查探情报,只能被端王手下送来的一些浅薄的水匪消息忽悠。可端王不知道的是,任恒是没有查探出多少情报,但费鹜苏的风字军却不是吃干饭的,早就将端王可能借匪养兵的真相,连同两地水路近两百里间的水匪巢穴都打探了个清楚,只差没来得及把消息递进城主府。林遥带着字画来到了任恒所住的院落,院落门口值守的正是护卫军的人,见他来了,连忙道:“林统领。”
林遥面无表情地扬了扬手中的字画,言简意赅道:“王爷送予任将军的。”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半分犹豫就让开了路,甚至没有查验一番林遥手中的是否当真是端王所写的字画。林遥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任恒的房门前,守门的是任恒手下的一名小将,见是林遥来,当即便不乐意了,挡在他面前,质问道:“你来做什么?今日我们将军不喝酒,也不赴宴,我们是来剿匪的,又不是来陪端王解闷的!”
林遥却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对任何人的反应都不在乎,只微微扬了扬手中的字画,好让这小将看到:“端王命我将此字画送予将军,祝将军此行剿匪,马、到、成、功。”
最后那四个字他说得格外用力,仿佛某种暗示,眼前的小将却没听出什么来,依旧不肯让开:“我管你什么马还是骡子,我们将军这里不欢迎你!赶紧离开!”
正当这时,一个声音悠悠从屋内传来:“小白,不得无礼,放林统领进来。”
被叫做小白的小将不服气地瞪着林遥,但最终还是侧开了身,让开了勉强能让林遥通过的狭窄通路。林遥毫不在意,大步走了进去,肩膀同那小将狠狠相撞,将那小将毫不客气地向后震退了好几步。那小将气急,刚要开口,却被坐在茶案前的任恒抬手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啊,咱们是客,客人在主人家里,稍微守一点人家的规矩,那也是应该的嘛,来,喝杯茶,消消气。”
说罢又转向林遥,笑眯眯问道:“怎么样,林统领,你也要来一杯新茶润润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