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辛野,就是这个少年被大庆的军队追捕的时候,那时他跟碧瑶的母亲阿茹娜一起,骑马追逐一只皮毛漂亮的赤色野狐时,正巧看到了他。少年毫不犹豫地跳入了宽阔的江面,被浸湿的衣衫紧贴着他的身体,划水时显露出他起伏优美的脊背和双臂漂亮的肌肉线条。他划水的动作极为熟练,几个呼吸间就越过了长河,河那边的兵卒不敢轻易越过这条长河,只能隔着长河干生气,骂着他们听不懂的腌臜话。少年不甘示弱,隔着长河对着兵卒转身拍了拍屁.股,做了个嘲讽的鬼脸。少年的动作算不得雅观,甚至带着些许的滑稽,但不知为何,乌鸦身边的少女却出乎意料地被逗笑了,银铃般的笑声传到少年耳中,少年惊讶地看了过来,才发现这边居然有旁人出没,看见少女美丽的笑颜,忍不住也弯起了那双漂亮的碧色眼睛。阿茹娜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自由有趣的少年,辛野也乐得拥有两个新朋友——实际上,自打他生下来这十几年间,就未曾有过人愿意跟他做朋友,因而对于跟两人之间的友谊,辛野要格外珍惜。三人的性格截然不同,辛野是个天生爱笑、不受拘束的乐天派,阿茹娜是标志的草原儿女,狡黠聪慧,却又坦荡热忱,乌鸦自幼同阿茹娜一齐长大,青梅竹马,但却生得沉默寡言,极少表达。大约是对青梅竹马常年沉默的厌倦,阿茹娜几乎很快就同辛野熟络起来,两人之间也越发亲密,会一起看星星,一起谈天说地,同骑一马追逐野兔,围绕着篝火跳舞,甚至比起乌鸦,辛野才更像那个跟阿茹娜一同长大的竹马。乌鸦看着两人愈发亲近的模样,心中隐隐察觉到什么东西逃脱了掌控,但又无法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情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关系愈发粘稠,直至变质。一切的转折点是那个漆黑的深夜,本该回到大庆城池的辛野,却被官兵连夜驱逐出了城,并宣布从此往后辛野都不能算作大庆的子民,若是再入城一步,他就要被当做北秦派来的暗探,乱棍打死。迫于无奈,辛野只能深夜渡过黑河,九月的深秋,只穿着一身破烂的单衣,浑身湿漉漉地独自行至苏尼特部族的驻地,希望能在他们的部族借住一晚,不至于被冻死在草原肃肃的寒风中。也正是这一.夜,苏尼特部族最尊贵的小公主,同老族长之间爆发了最激烈的冲突,两人都是极为倔强的性子,各自都不肯让步,但老族长再如何坚持,到底也拗不过最疼爱的女儿用性命相威胁。最后从渡过黑河而来的青年,最终成功住进了阿茹娜的白色营帐。那一.夜,乌鸦不知道部族有多少曾梦想着娶阿茹娜为妻的少年郎夜不能寐,但他看着那顶近在咫尺的白色营帐,却彻底红了眼。乌鸦的北秦名字叫刻烈,意思就是乌鸦,在北秦人的信仰中,乌鸦是隐秘的神明,他的名字传承自已故的父亲,是这一族独有的荣耀。名叫乌鸦的人,注定是苏尼特部族族长最忠诚的左右手,所以乌鸦从未想过,有一天,走进那顶白色营帐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自那以后,辛野拥有了他的北秦名字:洛桑,意思是心地善良,是阿茹娜亲自给他取的名字,而阿茹娜的名字,在大庆话里的意思是“纯洁”,两人甚至连名字都如此般配,仿佛生来就应当是一对神仙眷侣。洛桑为了在部族站稳脚跟,证明阿茹娜留下自己的决定并非出于爱情的盲目,开始努力为部族做事,以此来证明自己。苏尼特族人们也渐渐开始发现,这个拥有一双碧色双瞳的青年人,的确拥有足以获得他们的尊重的出色能力,老族长也渐渐认可了这个女婿,开始对他委以重任。洛桑接到盗取白石关布防图这个任务的时候,阿茹娜刚刚被医师查出怀孕三个月,阿茹娜不想洛桑在这个时候冒险潜入,但洛桑却觉得,只有自己完成了这个任务,自己的孩子才不会像自己小时候一般,因为血统而受人歧视,真正获得苏尼特部族的认可。老族长在他出发前,终于赐给了他这些年梦寐以求的东西:独属于苏尼特部族族人的玉哨,雕刻成了老虎的形状——北秦人并不崇尚老虎,他们更敬畏狼群和雄鹰,只有大庆人才崇尚老虎,也因此,虎哨成为了洛桑独有的证明。于是在阿茹娜担忧的目光中,洛桑渡过了熟悉的黑河水,重新变成了辛野。而后发生了什么,乌鸦并不知晓,他只知道,在阿茹娜怀胎九月的时候,洛桑突然从白石关返了回来,但却并未带着白石关的布防图,反倒着急要去见老族长,说是有要事要同老族长商谈。他回来得突然,是在深夜,甚至没来得及先回阿茹娜的营帐,老族长又刚好在前一天出发,去面见领地的狼主了,乌鸦沉默地看着对他满腔信任、毫无防备的洛桑,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