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便唤来了前些日子留在府上的蓝语琴。先前那十几个送回府的姑娘里,只有蓝语琴,选择了不回府,说是宁可饿死在大街上,也不愿再踏入蓝府的大门。楼绒绒想着她一个女子,短时间孤身怕是难过活,便先留她住在了府上,蓝府也乐得装糊涂,只当府上没有过这个人。后来楼绒绒诸事繁忙,又是比试又是受伤,还要忙着同北秦的使团周旋,便将此事忘在了脑后,直到今日见了宋思柔,才想起她来。然而再见到蓝语琴的时候,楼绒绒却差点一瞬间没认出人来。从前见蓝语琴的时候,她虽受嫡母钳制,过得不算好,然而到底是右相之女,身上穿的还是绫罗绸缎,发间也少不了珠花簪钗,行走有娴静之风,眉眼微蹙,似是含忧。可楼绒绒现在见到的蓝语琴,却身穿一身王府普通奴仆所穿的绢布衣衫,袖子往上挽了一截,长发只简单挽在脑后,用一支粗柴簪着,还有几根发丝没能簪住,零碎落在了她颊边。她未施粉黛,面色却是白里透红,唇未翘,眉眼便先带了笑,眼见得一双眸子都晶亮极了,反倒要比先前那个右相家文静淑雅的庶女更有灵气。瞧见楼绒绒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蓝语琴低头顺着她的目光,才发现自己忘了把袖子放下来,连忙整理好了衣衫,而后笑着解释道:“公主见谅,方才我刚从厨房过来,正跟着王府的师傅学做菜,挽了袖子干活方便,结果听到您寻我,一心急,就忘了收拾。”
楼绒绒却摇头道:“无碍,你这样很好,这些天我琐事缠身,竟一时忘了安置你,没想到你看起来,似乎在王府过得颇为适应?”
送蓝语琴来内院的嬷嬷还没走远,闻言笑着应和道:“可不是嘛,秦娘子在咱们府上就这么几个月,咱们阖府上下,最有本事的几位师傅都对她喜欢得不得了,殿下的奶嬷嬷夸她恭顺周全,宫里尚服局有司出身的宋绣娘喜欢她灵秀,就连咱们厨司脾气最臭、最难应付的卢师傅,都想收她做关门弟子。”
内间正在忙着给楼绒绒收拾箱笼的春寒听见了,隔着老远揶揄她道:“顺理家的,你这是还记恨卢师傅说你炒的菜难吃,不肯收你作弟子呢?”
顺理家的也不露怯,笑着扬声回道:“可不是嘛,我还就指着跟秦娘子好好打交,等回头,秦娘子学成了,卢师傅不肯收我做弟子没关系,我再同秦娘子痴缠,别的无所谓,我就馋卢师傅那手松鼠鳜鱼,学会这一道我就心满意足了。”
楼绒绒看向蓝语琴,笑道:“看得出来,府上众人的确是很喜欢你了。”
顺理家的平日里也没这么多话,今日说这么多,分明是害怕楼绒绒将人放出去,想让蓝语琴留在府上。蓝语琴神色有一瞬恍惚,却是苦笑道:“公主抬爱,像我们这样的人,自幼最擅长的便是看人眼色,讨旁人欢心,大家喜欢我,不过是我嘴甜又愿意花时间费心思,语琴诗书不佳,乐琴学得太迟,想学舞,主母又说那是低贱的伎子的本事,蹉跎十几年,什么都未曾落到实处,也只有这点本事了。”
楼绒绒喜欢她轻快欢喜的模样,不愿看她重新沉溺苦闷,便转移话题道:“顺理家的说卢师傅要收你为徒,你方才也说你来之前在厨司,你很喜欢厨艺?”
谈到这个,蓝语琴的双眼顿时重新又亮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娘被纳之前,其实也是个厨娘,主母虽然不让我们自己做菜,但是我娘偷偷教过我一些,我原来想的就是,如果有一天能带我娘出这片苦海,我们娘俩就能开一家小菜馆,互相扶持着过活。”
这样简单的心愿,在蓝语琴遇上楼绒绒之前,却显得那么遥不可及,蓝语琴如今,也是濒死之人好不容易攀上一块浮木,才敢有些从前不敢想的奢望。楼绒绒沉默片刻,忽然道:“今日诗会,我遇见思柔了。”
蓝语琴一愣:“宋家妹妹?平日里就数她性子最为绵软,她那个嫡姐,生得粗陋,性子也粗鲁,时常对她拳打脚踢,她回府后定然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