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平想起尚未完全恢复元气的雪奴和金乌,心中不免焦躁起来。业火岩浆盛,波浪兼天涌。它们该如何是好?他握紧元磁精英,手臂晃动,驾驭太乙分光剑凝聚成的结界,火海遨游。在翻滚的波浪之上,他依稀分辨出金乌和雪奴细微的叫声。咩咩之声与虎啸之音,此起彼伏。司徒平举目四顾。火海之中,浓雾和黄沙迅疾散去。透过业火岩浆上的滚滚浓烟,司徒平依稀看到石屋上有两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它们仿佛大海上的一叶浮萍,紧紧相拥在一起。正是两只瑟瑟发抖的神兽。不知金乌何时从高高的石柱上下来,雪奴又如何走出浓雾。司徒平无暇细想。他驾驭太乙分光剑,伴随越来越高的业火岩浆朝雪奴和金乌划过去。两只坐以待毙的神兽看到火海中的结界,分辨出司徒平。它们大喜过望,叫声已然焦躁中夹杂一丝欣喜。司徒平穿过一座一座逐渐被岩浆覆盖的石屋和雕像,逐渐看清楚两只神兽。它们站在那一个神奇的、没有壶嘴的巨大茶壶上,紧紧相依相偎。司徒平心中不忍,加快结界穿行速度,终于来到神兽旁边。业火岩浆横流到雪奴黑色的蹄子旁,它小心翼翼地躲避。司徒平摇摇晃晃停下结界。雪奴试探性伸出头来,两只小角抵在太乙分光剑化成的透明结界上。结界微微一弹。司徒平伸出手,欲要隔着结界抚摸雪奴。谁料到,一个岩浆火浪打过来。雪奴眼角余光瞥见火浪,急忙回撤,在方寸之地来回乱转。金乌挥动黑白相间圆环分布的长长尾巴,踱来踱去。两只神兽站在茶壶上,焦躁地喊叫。司徒平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将逐渐融会贯通的金丹道行聚集在指尖。如用金刚钻切割玻璃一般,司徒平不假思索,一点一点用指尖道行轻轻切割太乙分光剑结界。一个划痕,又一个划痕。司徒平小心翼翼,勾勒出一个小洞的雏形。他意图将两只神兽接纳进结界之中。谁料到,烈火岩浆浪花涌动。未等结界贯通,几滴岩浆便顺着划痕喷射进来。司徒平不免惊慌失措。进入其中的岩浆如有预谋一般,径直朝元磁精英而去。司徒平急忙攥紧拳头,护住手掌中的元磁精英。手上传来一阵锥心刻骨的刺痛,伴随一阵白烟。司徒平忍不住大喝一声,转而咬紧牙关。情急之下,他急忙收起另一只手上的道行,修复划痕,封住太乙分光剑结界。剧痛之下,司徒平低头朝手上看去。手上肿胀起来,如发面馒头。他好不容易张开手掌。只见连接进入元磁精英、纤细苍白的明镜寒霜上,竟然有一个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星。司徒平细细看去,大概三分之二的白发烧断,变成焦黑的灰烬。司徒平心中一紧。他似乎听到困在元磁精英中的罗知恩发出压抑的惨叫。风火雷电,绝非儿戏。当此紧要关头,焉可等闲视之?见这业火岩浆对元磁精英紧追不舍,司徒平左右为难。如若冒险营救两只神兽,脆弱的明镜寒霜怕是尽数烧断。失去指引的罗知恩,多半会迷失在元磁精英的水火风雷中,成为其一部分。想到此处,司徒平不禁毛骨悚然。然而,自己受多宝道人和花思邪嘱托,照看两只神兽。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葬身岩浆之中?司徒平进退维谷,焦虑不已。虽然如此,正在上升的岩浆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思考抉择的时间。大哭大笑疯疯癫癫的前辈突然之间开口,说道:“越光征途,终于要开启啦。朋友们,大家坐稳喽!风!风!风在何处?!”
司徒平犹疑之间,狂风乍起。山巅上的岩浆涌起巨浪。浪头翻涌,将太乙分光剑化成的结界从两只神兽旁边冲开。司徒平只看到两只神兽错愕无助的眼神。藏在暗处的仙林前辈哈哈大笑,吼道:“来呀,赶快打扫干净这一片清冷的天地万物,热闹起来!!火!火!火!”
瞬时之间,岩浆迅疾上涨。水涨船高,困守结界的司徒平离两只灵兽越来越远。司徒平环顾四周,只看到越来越高的仙馆楼阁。岩浆淹没所有的石屋和雕像。司徒平只听到两声惨叫,金乌和雪奴被岩浆吞噬。他远远看到,两只雪白的小只沉入岩浆。腾腾翻涌的烈火岩浆上,只留下一连串小小的气泡。司徒平双拳紧握,心如刀绞,一滴眼泪滑落。他不由自主紧紧握住手中的元磁精英,盯着那一缕白发。有一瞬间,司徒平心中涌起一股将明镜寒霜尽数撕成碎片的冲动。烈火岩浆不断朝太乙分光剑化成的结界猛扑过来。司徒平无暇擦干眼泪,更无暇分神。他运起道行,驾驭太乙分光剑,护住刚才留下的划痕,稳住结界。神兽陷落,错已铸成。罗知恩不能再出什么差错。太阳升起又落下,时间仍在不疾不徐地前进。司徒平一边经营结界,一边等待罗知恩的消息。三十六个时辰之约。日正当中。伴随一声沉闷的响声,司徒平微微感觉到烈火岩浆正一点点变少,结界越来越低。他运起道行,隔着太乙分光剑结界感知。岩浆炽烈的温度亦有所收敛。司徒平惊奇地发现,随着岩浆退散,被淹没的石屋和雕像重又显露出来。它们居然毫发无损。经过一番淘洗淬炼,石屋和雕像上堆积的厚厚尘土不见了。不仅如此,它们焕然一新。这些奇形怪状的雕塑和石屋在阳光下闪烁出晶莹剔透的光芒,好像被春雨洗过的新叶。这光芒似乎渊源千古,看起来非常新鲜。明亮却不耀眼。司徒平感觉仿佛置身于水晶宫。虽然在山巅之上,天空仍显得那么高远。等到岩浆退去,太乙分光剑结界终于接触到山巅岩石,司徒平看到鸟窝旁边的那一根羽毛。这羽毛居然经受住岩浆淬炼,变得更加五色耀眼,栩栩如生。好像山巅之上的整个天地都因为岩浆淘洗而获得新生。司徒平目光追随岩浆溜走的方向,看到岩石中间出现一个水缸大小的缺口。岩浆火气渐散。正汩汩流入。司徒平犹疑不定,刚打算收起结界,左前方猛然之间闪现出一点耀眼的亮光。他不敢放松戒备,重新绷紧手中的太乙分光剑。亮光迅疾移动。等到亮光靠近,司徒平认出来人。这一身紫色道袍,不是花思邪又是谁?来人也看到了困在结界中的司徒平,正星驰电掣一般赶过来。尚未落地,花思邪便开口问道:“这山诡异的很,如果不是岩浆突然之间消失不见,我几乎上不来。”
山腰上的岩浆涌入山巅,淘洗一番。这才给花思邪可乘之机。司徒平慢慢收起结界,四处环顾。想起两只神兽,他心中悲痛,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处交代这些事情。花思邪看到司徒平一脸低落,推测他仍在为五锴针忧虑。花思邪开口,安慰道:“道友不必过于心焦,元磁精英肯定逃不出去。五锴针定有救治之法。”
司徒平摇摇头。片刻之后,他慢慢摊开手掌,说道:“我找到元磁精英了。”
花思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伸手攥住他的胳膊,凑上前去细细端详元磁精英。他略带困惑地问道:“我的乖乖,让我瞧一瞧。多年以前我随师父去点苍派参观过元磁精英。小小点苍,规矩甚多。说什么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究竟是看不真切。”
明镜寒霜发出一丝红光。花思邪并未察觉异样,继续问道:“这真的是仙林至宝?”
一边说着,他便要伸手抚摸元磁精英。想到通过明镜寒霜保持一线联系的罗知恩,司徒平攥住元磁精英,轻轻地握住花思邪伸过来的手。他说道:“我体内的五锴针,便是用它取出的。必然错不了。”
花思邪对开物成务之术了解极少,并无贪恋元磁精英之心。他嘴角一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着一脸低落的司徒平说道:“切。那还不能让你开心死?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老实交代。”
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回想起拆解茧房、跌落仙馆楼阁、穿行密道、遭遇罗知恩前后的经过,他心中满是对始终未曾露面的主人之困惑。这一路上光怪陆离的遭遇,竟让司徒平一时之间语塞。他脱口而出,说道:“我遇到罗知恩道友…”花思邪脸上一脸鄙夷神色,低声说道:“这个女人,绝非善类。”
司徒平手指轻轻抚摸明镜寒霜,不解地问道:“道友莫非和她之间有什么误会?”
不知何时,花思邪手中多了一把折扇。他打开折扇,挡住嘴巴,略微环顾四周,低声对司徒平说道:“能有什么误会。一个小小的陪读道童而已。天天戏不要太多,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司徒平感到手中的元磁精英似乎有一丝异动,明镜寒霜上紧绷的头发断了一根,弹到司徒平手掌上,好像落到掌中的火星。他待疼痛消散,说道:“罗道友修真勇往直前的劲头,颇为罕见。想必能担当起昌明正教的重任。”
花思邪眉头一皱,上下打量司徒平,收起折扇,说道:“注定昌明正教的人,居然连黄花地丁籽也找不到?你在开什么玩笑?!”
想起追逐黄花地丁籽而不得的罗知恩,司徒平心中一阵难以言说的愧疚之情。他笑着喃喃说道:“一粒种子罢了,得到又能如何?”
花思邪跳起脚来,没好气地叫道:“喂!你干嘛这么护着她?你就是太不自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