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余家老太太那事之后，苏雨歌的店就关门了。一来是因为担心潜逃的宋世莲回来报复，对小宝不利。其次，也是因为店里前段时间接了不少的生意，不适合再继续接活。“行啊。”

封老爷子笑呵呵地道：“说起来，你那店铺自打开业，我都没去过几次。”

程江得了机会，跟着道：“可不是。雨歌一直跟我说，有机会让她爷爷也过来，到时候咱俩还能一起下下棋，消磨消磨时间，结果你这一直不来。”

封老爷子笑着：“以后肯定经常去。”

苏雨歌看着外公和爷爷在一起聊天，心里也高兴。这两老头以前关系可算不上好。一个嫌弃另一个一身铜臭味，另一个嫌弃这一个就知道假清高。可如今，生死当前，再无大事。火锅锅底咕嘟着热气，热辣辣的香气蔓延开。考虑到今天的火锅宴有老人和小孩，苏雨歌还做了菌菇锅底和番茄锅底。反正她是喜欢辣的。麻辣锅底是必须的。“好啦好啦，火锅可以吃咯，大家洗洗手都过来吧。”

苏雨歌一声喊，一屋子人都动了起来。外面的雪还在下，已经从小雪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和别墅里热闹的景象相映成趣。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吃火锅，气氛融洽的不得了。好像在这一刻，世界上所有灰暗的情绪都跟着烟消云散了。封老爷子是在开春后一个阳光充裕的下午走的。那天火锅宴之后，封烨和苏雨歌就带着小宝住回了老宅。早上，苏雨歌带着小宝和封老爷子一起去店里。小宝在院子里玩，封老爷子有时候会跟着外公一起下棋，外公忙着给雕塑的孩子们上课时，他就坐在院子里陪小宝。晚上下班，苏雨歌再带着一老一小两个人一起回老宅。一直都是这样的。可突然有一天早上，封老爷子告诉她，今天不想去店里了。人对死亡是有预感的。苏雨歌心中也有了感念。她什么也没说，和小宝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都留在家里陪着老爷子。封烨也一样。那天的阳光格外的好。春天的气温不高不低，苏雨歌穿着薄毛衣都被太阳晒出了一层薄汗。封老爷子却穿着厚厚的棉袄，在他一手搭建出来的阳光房里，躺在摇椅上。“雨丫头送我的那条血红鱼，现在还精神着呢。”

封老爷子笑呵呵地说道。今天一起来，他就显得尤其的精神，以往都要坐轮椅，今天却能自己下地走路了。“爷爷要是喜欢，等你今年生日的时候，我再送你一条鱼，刚好给它俩凑成一对。”

苏雨歌心里蔓延着酸意，可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好，好。”

封老爷子笑着应和。他垂下头，朝着小宝招了招手：“小宝啊，到太爷爷这来。”

小宝很乖巧。老爷子的身体情况，没有人同小宝说过，可是小宝似乎有他自己的一番逻辑，这段时间对老爷子有求必应。“太爷爷。”

小宝走到封老爷子身边，肉嘟嘟的小脸贴着他苍老的手蹭了蹭。“太爷爷，妈咪说，等过段时间天气再暖和一点，要带我去野餐，到时候太爷爷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封老爷子脸上带着笑，可是眼底却有几分湿润：“好。”

老爷子答应了，可是小宝却没有笑。他好像明白，这个诺言，他的太爷爷没办法实现了。“封烨。”

封烨闻言上前。封老爷子看向他：“我的遗嘱已经在律师那里公正过了，我死后，我手上封氏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其中百分之十给你，百分之五给雨丫头，剩下百分之五给小宝，你可答应？”

“爷爷……”苏雨歌并不贪图这点股份，她也不想听老爷子提起这件事。可是封老爷子制止了她，苍老而浑浊的眸子看着封烨。封烨抿了抿唇：“这是您的财产，您愿意给谁便给谁，我不会干涉。”

封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另外，这套老宅子，我留给你了父亲，他……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毕竟是我的骨肉，希望你能理解。”

“好。”

封烨点头。封老爷子笑了，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这一生啊，活的也够本了。儿子虽然不争气，但孙子争气，我没什么遗憾了。对了，我死了之后，记得把我和你奶奶葬在一起。多少年了，我都快要想不起来你奶奶的样子了……”这是老爷子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之后，他便闭上了眼睛。一开始，他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春天下午的风带着暖融融的温度，吹的人很舒服。阳光房里，鸟儿欢啼，无不在告诉众人，这是一个不错的日子。慢慢的，老爷子胸口的起伏渐渐停止。连时间都像是凝固住了一样，他的身上，在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封烨蹲下身子，宽大的手掌将老爷子的瘦的皮包骨肉的手腕包住。半晌，他才开口：“爷爷走了。”

爷爷走了。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给曾经在商场上峥嵘一生的铁面阎王画上了句点。苏雨歌哭过了很多次。可唯独这次，她没有流下眼泪。原来人在真正的大悲面前，是不会哭的。小宝站在那里，看着妈妈，问道：“太爷爷是不是不会陪小宝一起去野餐了？”

苏雨歌摸了摸儿子的头，没有说话。老爷子的葬礼办的很热闹。封氏集团董事长的离世，在业内是一条爆炸性的消息。葬礼上来了很多很多苏雨歌不认识的人。他们各个面露哀思，在老爷子的遗像前痛哭流涕。也有趁机巴结封烨的。毕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老爷子的死讯是和他的遗嘱一起公布的。封氏集团董事长之位由其孙封烨继承。那是真正的集团一把手。这一天，苏雨歌可谓是看透了人世虚伪。原来利益熏心，真的可以蔑视死亡。唯一让她意外的，是封奎。老爷子的葬礼，封烨并没有阻拦封奎的到来。苏雨歌本以为，以封奎的性子，怕是要利用这次的葬礼再次为他牟利。毕竟葬礼上这么多人，封烨即使是为了封氏集团的稳定，也不可能不认这个父亲。但封奎没有。他一直守在灵堂外头，等到所有人都祭拜完了，人也都散尽了，他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