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怀疑对象徐天海回家也好几天了,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他和同良一起围好篾囤,在底下铺好稻杆,再铺上一层破旧的草席,然后把晒好的晚稻装进粮囤里。今年的收成还不错,装满粮囤之后,还剩余一担稻谷。徐天海想着把这一担稻谷给昌盛送去,他们家人多粮少,劳力更少。徐天海自己挑着稻谷,让同良关好房门。还没迈出柴门,两个外乡人就弓着腰立在柴门旁边的道上。“你好。”
他们打了一声招呼。“你好。”
徐天海回应着。“这个,我们想买。”
说着掏出一块银牌,并指指徐天海挑着的稻谷。“这个,换吃的,换穿的,换用的。钱,不换。”
徐天海不想见到他们,更不想和他们多说话,但还是尽量保持平静。“我们饿,行行好。”
“我可以送一些给你。”
“送?”
“是的,不要钱,白给你。”
“不行,可我们只有银元。”
“行。家里有,自己拿,留下银元即可。”
徐天海祖上积攒下来的田地也有五六亩,本来一家四口人,每年都有一些余粮。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粮食换点银元也还不错。而且,徐天海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家里刚死过人,已属于凶宅,不好住人。昌祥失去了哥哥,他父亲还沉浸在痛苦的自责中;昌盛喉咙刺穿,不能说话,心里也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同良年纪小,胆子也小。再也不能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里,更何况目前仍然存在危险。那就换一种思维,让最危险的人住在最危险的地方。如果他们敢住,就当作给自己看管房子;如果他们不敢住,或不住,一定有什么问题。“你们,住山边,不方便。我不在家,家空着,你们可以住。吃的,用的,都有。钱,看着给。”
徐天海尽量放慢语速,而且一字一词地说,希望他们能够明白。但说得很费劲,突然之间想用那神秘的语言与他们交流。可是这个念头一出,就立马打消了。他们是外乡人,他们一定是凶手,他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没有任何关系,哪怕一点点关系也不能牵扯上。“好,谢谢,我们回去商量。”
那位年长的人把年轻的人挡在身后,弓着腰站着,让徐天海先过去。徐天海挑着稻谷走在前面,吴同良提着一只鸡跟在后面。来到吴昌盛家的时候,只有他奶奶在家陪着昌盛,他妈妈带着妹妹去镇上给人做零工去了。吴昌盛还是躺在床上,看徐天海来了,就坐起来,呃呃呃地说个不停。见徐天海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脸涨得通红,就手舞足蹈起来。徐天海劝他慢慢来,不要着急。吴昌盛呃呃地哭了起来,眼泪像发泄一样喷涌而出,涕泗横流。天海和同良也跟着难过,同良默默垂泪,背着身擦拭而去。他们能够理解,一个正常人,活生生的正常人,突然之间失去了语言能力,别人无法明白他在说什么,这是怎样的痛苦。徐天海拿来一根树枝,让昌盛在地上画。昌盛很吃力地画出一扇很大很大的门,门外两个人躺在地上。然后他穿过门出去,再穿过门进来,突然啊的一声,拿着树枝指向自己的喉咙。昌盛所画的,所比划的,所表达的,徐天海能够明白,但也没有其他更有价值的信息。“昌盛,你当时看到什么人了吗?”
他摇摇头。“第一感觉,你觉得会是谁干的?”
他摇摇头。然后指指后山,做出“六”的手势。然后又摇摇。“昌盛兄弟,我跟你想法有相似之处。但我们无凭无据,暂时不要怀疑任何人,这件事你就先不要去费心了。你安心养病,有空的话就慢慢认几个字,如果以后真不能说话,我是说如果,你还可以写几个字,你说对不对。”
昌盛点点头,情绪似乎好了一些。“现在农忙时间也过了,我再离开几天。我家暂时空着,说不一定有人会去住。你和同良先不要去那里。我现在也要去林庄了,你好好休养。”
昌盛听说天海这么快就要走了,他也没有挽留。不过,他很希望他们能多来几趟,让他孤独的心热闹热闹。昌盛叫来奶奶一起去送送天海,他奶奶看着一担稻谷和一只鸡,连说“使不得使不得”,把他们送出了门外,并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离去。他奶奶没有一点埋怨责备的意思,这让徐天海内心更加内疚。他这次来不是为了祈求原谅,获得解脱的。而是他确实觉得这一家人未来的生活将是多么艰难,奶奶年迈,妹妹年幼,现在靠母亲做一些零工来补贴家用。昌盛本应该是家里的顶梁柱,但身上有伤还没养好,心里的伤更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