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神姑显灵林春芳一家人不知如何是好。整个村子被封了，谁也出不去。秋芬妹妹不知下落，天海哥处于时醒时睡的状态，甚至有时会突然失去意识，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林家小男孩爬到床上，趴在徐天海身上， Dede，Dede（哥哥）地叫着。学着徐天海说出来的听不懂的话。林春芳站在旁边，一边看着亲弟弟，一边看着天海哥。“我这里睡了多久了？”

徐天海醒来的时候总是这样说，说了之后不久又睡过去了。“睡了好半天了。中间醒来过几次。”

“有时感觉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叫来村里的神姑看过了，她说走夜路被不干净的东西跟着了。她已经做了法，把不干净的东西捉走了。”

林春芳话一说完，徐天海又昏厥了过去。趴上身上的小弟弟吓得哭了。春芳一把抱着弟弟，一把扶正天海的头。此时夏雨也过来了，她端着一盆热水，拧干了擦拭天海的脸。“二妹，我亲眼看见神姑把不干净的东西捉了放在瓶子里盖子，并贴了封条，怎么还是这样？”

“姐，没有那么快的。还有，天海哥那天晚上后脑勺重重地摔在地上，是不是摔坏了？”

夏雨说着，把毛巾放在热水里泡一下，再拧干，然后一手托着放在他的头，把热毛巾垫在脑后。两姐妹把能想到的都想了，把能做的都做了。然而徐天海还是时不时地昏倒，然后再睡上很久。春芳和夏雨都急了，把小弟交给了冬雪，两个跑到了神姑家里。神姑刚吃好饭，点上一管旱烟，左手托着烟管，右手捏着火柴，慢慢地吸着，闭着眼一副享受的样子。烟圈徐徐上升，然后散乱在空中，与神龛里弥漫而溢出的浓重的香烛气息混在一起，烟雾缭绕，像极神仙世界。“呃……呃……呃呃……”突然之间，神姑显灵了。春芳和夏雨连忙下跪，报上了姓名：“弟子林春芳、林夏雨前来打扰，请娘娘息怒。”

“徐天海夜路犯冲，小鬼缠身，昨日已经捉拿，井水不犯河水。不曾想惹着您老，有何赐教？”

神姑发出的尖利的声音，完全不是平常说话的声音，神灵已然附身，她是在跟魔鬼对话。说完之后，一阵寂静，神姑正听对方回答。“既然是您家亲眷，老身自然给足面子。也请您带走，看好管好，不能呆在我春芳弟子家里。”

又是一阵寂静。“春芳弟子听命，我画三符给你，一符贴在门楣，一符贴在灶台，一符烧成灰和着水给徐天海喝下。切记，切记！”

神姑还是用尖利的声音说着，拿过三张黄纸，用毛笔蘸上红色液体，画了三张符，递给春芳。然后又“呃呃呃”地几声，回到自己的原身。神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左手托着烟管，右手划着了火柴，点着了旱烟。春芳从香案上取了三支香，并留下了几枚银元，点燃之后带回家中，插在大门口的青石台阶的缝隙里。然后把三张符按照神姑的指示做了。这一夜徐天海睡得很安稳，第二天早上就醒来了。醒来之后，生活就正常了。他记起了秋芬还没有回来，是因为他而耽误了寻找秋芬妹妹。然而现在封村，什么也做不了。身边的小男孩爬上来，压在他身上，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又学哥哥说话了，这么调皮。”

春芳虽然听不懂，感觉像是在念咒语，但她知道这是天海哥昏睡时常说的话。徐天海听了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昏睡时说出的话竟然像念经一样，速度快，口齿不清。这小男孩听了姐姐的话，像是得到了鼓励一样，不停地重复着刚刚说过的话。徐天海听傻了，因为他听懂了！他说的是祖父和父亲偷偷教给他的那些话，是六个外乡人说的语言。他不知道自己和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他害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害怕自己成为饮龙垟的另类，他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饮龙垟安安静静地度过几天，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日本人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害怕沉默之中的爆发。只要爆发起来，再多的枪支弹药也是枉然，更何况这些武器会有用光的一天。他们需要一个中间人，帮助他们传达一些想法。日本人不敢随意进入林庄，他们还不了解这里人的秉性，万一被石头砸死，或乱棍打死，也是有可能的事。林庄人领教过日本人的枪弹，也不敢随意靠近。所以，在这几天里，双方相处地还算安稳。但春芳一家人的心理已经无法承受这种煎熬。她们的秋芬妹妹还不知下落，不敢想象她是死是活。徐天海能够理解和感受她们的心情，也知道她们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虽然她们也知道这种希望也只是一种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