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段时间,天己完全黑了下来,灯也没点,儿媳妇劝两个老的去吃饭,但谁也没去,奶奶进屋关上了门也不吃饭睡了。见婆婆休息了,媳妇就叫公公吃点,公公说:“莫管我,你先去休息了吧,我想吃我自己去吃。”
媳妇也说不过他,对公公说:“好吧,饭热在锅里,你想吃就自己去吃吧,那我先休息去了,你也不要座得太久。”
爷爷一个人又座了一袋烟功夫,白天好好的天竞然下起了雨。爷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
就走回了屋里也没吃饭关上门也睡了。从此,两个老的到死都没有再说一句。秋季少有的大雨下了一夜,真是天不随人愿,美好的愿望尤如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把久未逢甘露的大地浇了个透心凉。天亮了,雨也停了,喜旺家厨房里依然按部就班的生火,火堂里火焰依然“呼、呼”着想。只听见锅铲的“嚓、嚓”声,臼水、倒水声,一股浓郁的老茶味又弥漫在整个房间。厨房旁的鸡舍门早已打开。咯咯咯、咯咯咯的鸡叫声欢快的奔向屋外。厨房里只有婶婶和爷爷在默默地干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有先说话。茶煮好了,爷爷把茶倒进了柚子树的茶缸。吃了一碗昨晚的饭拿把柴刀出去了。奶奶也起来了,去叫醒了今天第一天开学的兄弟俩。门外己传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去公社的过拱桥,上小学的直接沿溪下,吃了早饭,喜财的伙伴们来了,先走了。奶奶来到鸭笼边放出了仅剩的两只鸭,又和了一盆料喂饱了它们,将它们赶下了溪中。也没有了以前那习惯的“唻~唻~味~”的唤鸭声了。奶奶放好了鸭回来,喜旺走到跟前说:“奶奶,昨天老师说我今天带笔和本子,但昨天都没买,现在合作社(小卖部)还没开门,时间来不及了,怎么办?”
“好吧,你先去上学,我等下买了送到学校来,好吗?”
“好的,老师说还要扫把打扫卫生,扫把在那里?”
奶奶说:“等一下,我去取。”
喜旺看见一个个伢儿从门前走过,也有点着急了。这时看见国喜背着书包扛着扫把也来了。喜旺忙问:“国喜,你也报名读书了?”
“呃,你也报名了?”
“是的,你等着我,奶奶帮我找扫把去了。”
奶奶拿着扫把来了,还拿来一个青花布袋子,可能是给喜旺当书包的。奶奶看见国喜也背着书包,就说:“国喜你也读书了,那好,你俩住隔壁,今后有个伴。”
“好的,我俩今后都一起来回。放心吧。”
说完,邀着喜旺一起走了。奶奶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消失在田野中。看见孩子们走远了,奶奶又在座在茶堂屋门边的小板登上,鞋底也不纳了,什么也不做,呆呆地看那个鸭笼。媳妇忙好了早上的活,来到婆婆身边说:“公公咋天晚上也没吃晚饭也睡了,你们年纪都这么大了,生气归生气,饭还是要吃,如果身体搞垮了那不更老火吗?”
婆婆说:“这样吧,今后喜旺两兄弟就跟我吃饭,你就把那老背时的搞点饭算了。现在天气也快凉快了,喝茶的人也少了,如果觉得累就停了。”
媳妇说:“算日子我大概还有一个月左右就生了,茶还可以烧几天,饭我们还是一起吃吧。”
“不了,过几天我喊人打个灶,再也不和那个老剁脑壳的一起吃了。听说你爹爹去修铁路了,家里只有你妈妈和你那个小弟弟在家,要不你喊你妈妈和你弟弟来我们家陪你,晚上还可以招呼一下你,你也快生了,也不必再辛苦,我现在要招呼这两个小的,要不然也不会麻烦亲家母。”
“好是好,就怕还喂有养牲,走不开,如果只有些鸡、鸭都没关系,就怕喂有猪就老火俩。”
媳妇停了一下说:“这样吧,下场赶场时我搭个信回去,问她得来吗?好吗?”
“好的,如果有鸡鸭可以带落来养。”
“好,就这么办。那我就先去了,找几件旧衣服撕了洗干净做尿片。”
媳妇说。“行,我也找点,都准备点。”
媳妇走了,喜旺奶奶刚准备进屋翻旧衣服,就听见有人喊:“伯娘,吃早饭了吗?”
“哦,是小叶阿,今天这么早从县城就來了,一般你不是都要到下午才来吗?”
奶奶一看原来是邮递员小叶,背着一个绿色的邮袋,装满了报纸、信件等。二十几岁的后生嘎。“今天不是从辰阳县城来,昨天晚上在溪口镇住,原本要等下午客班船来了带邮件回公社,清早在溪口接到公社电话,叫我先回公社取一份重要资料,马上再赶回溪口把资料送上客班送去县城。”
“还有个事我差点都忘了,你大女和郎不是在航运公司吗?客班上的人搭信来说,你儿子说要把你两个孙子带到县城去读书。他人不得来,叫你喊人把他俩送上客班,他们在县城码头上接他俩。”
奶奶有些怨气的说:“那他们也真是,又不早说几天,昨天才报名,报名费学校不会退了吧?”
小叶说:“伯娘,那不要紧,学校可以办转学手续,下面学校也不再收钱。放心。”
小叶走到茶缸边习惯的喝了一篓筒茶。“伯娘,我动身了啊。”
小叶冲奶奶打了个招呼就上桥了。刚走到桥的顶端突然一拍脑袋回头喊道:“伯娘、伯娘,差点忘了大事,你儿子还带来了二十斤粮票忘了给你了。”
赶紧跑下桥交给了奶奶。到了晚上,一家人都回来了,奶奶带着两个孙子来到了爷爷座着的旧中堂屋,媳妇九妹也在。奶奶当着大家的面问两兄弟:“你们的爹妈带信来,要你俩去辰阳县城读书,你们想去吗?如果愿意,你们自己到学校打个证明,过几天就送你俩去。”
爷爷抽着烟不做声。媳妇对两兄弟说:“好事,到大城市去读书,今后都是城市人了,见世面,我说你俩兄弟去最好。但主要还要看你们自己愿意吗?”
喜财说好,他想去,明天就去学校打证明。喜旺开始半天都不肯做声,奶奶就问:“旺儿,你愿意到跟你爹娘到辰阳读书吗?你如不愿意我也不免强好吗?”
喜旺心想。一年都没看见爹娘什么样子了,一年前回来的那一次只在家里呆了一天,记得爹回来那天,带了一些肉、糖。是一个人来的,喜旺从外面玩回来,看见一个陌生人在那对自己笑,奶奶说那是你爹。喜旺好像根本就没有爹的概念,也不喊也不理,在喜旺记事起从来就是爷爷奶奶的喊着。从来就没喊过爹爹妈妈。奶奶说:“喊哈你爹爹咯,爹爹带有糖给你吃。”
喜旺白了他一眼躲在了奶奶身后盯着他。一直也没开口。爹爹也在等他叫,他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水壶,他喝了一口水,顺手就把水壶挂在壁板的钉子上。最后喜旺也沒喊。水果糖还是吃了几颗。喜财放学回来看见爹爹回来了,就亲热很多。因为他大些,也多次看见过爹爹。今天很早就开晚饭了,喜旺父亲用军用水壶到合作社打满了一壶七毛五分钱一斤的酒,足有三四斤,还从溪口区场上带来了两斤肉,邀來了两个老庚舒大改和舒陆喜吃饭,他们三个是同年同月出生的,爹爹在家时他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因此是三老庚。奶奶把精肉炒了辣椒,还有几个小莱,照例菜上都放有公筷,公筷也是本地的传统。肥肉炖了一锅汤,只见他们烧了一个小炉子,搞了一个小锅子放上面边烧火边吃,还不时往锅里添白菜。喜旺听他们在说这个叫“炊炉子”。婶婶、奶奶在灶边就吃好了饭。因为按风俗女人是不上桌的。喜旺两兄弟尽**肉。爷爷陪他们喝了半碗酒。爷爷和喜旺两兄弟吃好了,都走了。桌上的菜都吃完了,就剩那个“饮炉子”了。里面的肉早就吃没了,但这三个老庚照样有滋有味的吃着。其它人没事都去了外面,爷爷今天座到了桥上,拿着儿子刚带回来的大烟斗试抽着。这个大烟斗长差不多三尺,有刀把粗,下面装烟丝的烟头和烟嘴都是铜的,中间烟管是硬木的,上了黑漆,油光闪亮。抽了几口很舒服。两孙子在身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爹爹他们三个人终于吃好了,因为那个“炊炉子”边煮边添加白菜,最后大白菜吃了两颗。看见他们出来了,女人们又进去收拾去了。因为今天晚上早,此时,天都还没有黑。他们也一起来到了桥上,个个都有点摇头晃脑了。他们看见喜旺俩兄弟也在就惹起了喜旺。大改就先开口了:“喜旺,你爹爹回来了,把你带颗什么好吃的吗?把我们也分颗吃啰。”
喜旺不理他,这时隔壁二爷爷儿子柳端阳也吃好饭来桥上玩了,今年二十岁,他也跟着说:“那是勒,要分颗糖吃了。”
喜旺越听越不舒服,他不是舍不得给糖吃,关键是他们老是在那说:爹爹、爹爹。他心想我从来都没看见他,不认识他。他越想起气,大喊:“他不是我爹爹,我没有爹爹。”
说完大哭跑进了屋去,这些人看见把他惹哭了,他们在那开心大笑。爷爷说:“算了,莫惹他了,都搞哭了。”
此时,又来了几个人来桥上了,都是近处的,和二爷爷家隔壁的国喜和他爹爹舒远兴等饭后都来到这桥上座哈,见喜旺爹爹回来了,都来打个招呼,喜旺爹爹给大家打招呼发着“沅水”牌烟。这时国喜爹爹远兴点然了“沅水”烟,在喊:“喜旺,莫躲咯,出来和大家玩哈啰,和你爹爹讲哈话啰。”
喜旺在屋里听见有人讲“爹爹”两个字,更加生气了,他看见挂在壁板上那个军用水壶一把扯下冲出了屋子,大喊:“他不是我爹爹,不是我爹爹,我认不倒。呜~呜~呜”边跑边喊边哭。把剩余的酒都倒掉了,并把水壶扔到了拱桥下面溪里了。又引来了众人的大笑。看见这些人都在那儿笑,他突然检起了一根小树枝就去打他父亲,他父亲就笑着跑,在拱桥上来回跑。他就边哭过追,又打不着。惹得大家大笑不止,好像在看一场精彩的大戏一样。最后奶奶来了,抱住了喜旺,喜旺还在那犟不肯罢休,爹爹也走来帮忙,说:“不喊就不喊,没关系没关系。”
这时天也渐渐黑了。奶奶也说了:“好了好了,莫惹他了,都回去吧,伢儿都哭造孽了,走,洗个澡睡了。”
终于把他哄回去了。第二天清早爹爹要去赶客班船,没和喜旺打招呼就回县城了。这一次就是喜旺看见爹爹有印象的一次,一年多过去了,他甚至又莫糊了对爹爹样子的印象。看见喜旺不做声,估计他不愿去县城读书。就问他:“旺儿,你是不想跟你爹妈去读书吗?”
喜旺不做声只是点点头。奶奶说:“不去就不去,和奶奶在一起。走,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