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崇万看着这个穿着个裤衩和背心,一双旧轮胎皮做的拖鞋王书记,心想这个反差也太大了。除了端着茶水,还拿着一把蒲扇,活脱脱一个市井俗人了。肖崇万见了也没有了前面的那种拘谨。见王书记坐落,桥喜说:“顺喜佬,开始啰,等我也来听听古人啰。”
于是王书记又开始了他叙述。自从杨三公子于结婚前一天离开后都一年了,也只有最近一次书信回来,杨老夫人不识字,叫三少奶奶念给她听。在旁的下人叫说后传了出来。说三公子在上海一带与日本人打仗。说日本人厉害,中国军队怕抵挡不住了,上海也快要丢了。部队也在准备往南方撤退。还说自己已升任少校营长。这老夫人听了又喜又怕,喜的是见到了儿子的亲笔来信,还升了官,有出息了。怕的是整天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枪炮不长眼,就怕有个三长两短。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拉过三媳妇的手说:“蕾儿,我的好媳妇,真难为你了。如我的祖儿回来,叫他加倍补偿你。”
“妈,别这么说,我俩是自愿的,我愿意等他。我不委屈,他一定会回来的。”
转眼间,又过了两年多了,顺子一家仍然每天重复着同样的日子,撒网、收网、卖鱼。顺子也满十三岁了,但近来发现这柳树湾上人多了很多。而且都说着他听不懂的苗话(当地人称外地人的语言为“苗语”)。在城的上游米家滩一带江的两岸,新建了很多简易房。这天早上,顺子俩娘儿提着鱼篮子准备往水府庙下面卖鱼。经过水府庙的门前广场时,见这是已站满了人,在听站在高处台阶上的女伢儿讲话。听讲话的有当地的居民、贩夫走卒,也有很都讲“苗语”的外地人,年轻的外地人男的一身黑色立领装,女的上身蓝色衣服,下身黑色长裙。顺子问妈妈:“他们是谁?在说么?”
“我那晓得,听听她讲么啰。”
只听那女孩儿大声说:“同胞们!父老乡亲们!我们是湖南大学的学生们,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杀害我们同胞,掠夺我们资源,上海、武汉等大城市已沦陷。日本鬼子占领京城南京,在南京开展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三十多万民众被杀。省城长沙也快保不住了,为了保住国家的教育资源,湖南大学从省城长沙南迀到了这里。我们将在这里继续学习,也要承担救国的责任,和大家一起生产,为前线将士服务,还可以兴办教育,教育救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紧接着下面的同学们带头喊起了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为我死难同胞报仇!”
所有人都跟着呼起了口号。直到散了场,顺子俩娘儿发现自己的鱼还没卖掉,两人赶紧赶到凉水码头边固定位置摆下了鱼摊。一会儿刚刚演讲的学生们也往这边来了,他们贴标语,发传单。刚刚站在台上演讲的女学生拿着一沓传单,看见顺子在卖鱼,就走到他的摊帝问道:“小朋友,今年多大了?”
顺子有点怕生,见一个说着“苗语”的大姐姐问,都有点不敢做声了,看了一眼妈妈。妈妈回答说:“今年十三岁了。”
“都十三了,读过书吗?”
王妈妈说:“我们是渔民,居无定所,风里来雨里去,长期在水面上讨活。打鱼也只能糊口,那来钱读书,我们全家都不识字。”
“这样好吗?我们湖南大学为了教育救国,准备在广恩寺白天开办学校,晚上开办成人识字班。由我们大学生做老师,不收钱。这样小孩子可以来上课,大人们晚上干完了活可以来上夜校识字。”
“我们读书又没有什么用,算了,我们不去。”
“怎么会没用呢?你们一定听过读书明理的老话吧。多读书,多懂道理,天下大事,就是外地亲人写个信件或者写个信件给亲人,都不需要求人吧。有什么不好呢?”
小顺子听着母亲和这位学生姐姐的对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读书是个什么味道,也有点想去看看的意思。但始终也没敢说话。最后顺子妈说:“好吧,我回去给他老馆(本地方言,就是对孩子爸爸的称呼。)说说,看能不能来。”
顺子妈见这个大学生女伢儿也就十七、八岁吧,比小顺子大不了几岁。就一个人在外生活,还如此充满活力,因此对读书也有了好感。女学生见顺子妈答应了,就微笑着对小顺子说:“欢迎你明天来广恩寺喔,我们在那里等大家。”
说完与顺子母子俩道了别。与其它同学们继续向街的另一头走去。几天后,顺子爸爸感觉到小孩子确实要认识几个字,能看看信,算算帐什么的也不错,于是把小顺子送到了广恩寺,这里已经有三十多个男女孩子在这里读书了。果真不要钱。就这样小顺子白天也不再无所事事了。在这里安心读起了书。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到了一九四三年下半年,来到辰阳的外地人越来越多,不仅有学生,还搬来了工厂,政F部门、逃难的普通民众等。顺子在学校听老师讲日本人占领了长沙,已经到了常德,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了,国军第74军57师正在拼死抵抗。湖南大学的学生们走上街头揭露日本鬼子的爆行。同时号召民众同仇敌忾,保家卫国,为前线将士募捐,输送物资。有的男同学直接奔赴前线,加入到抗日的战场上。虽说战事还未波及到辰阳来,但一种紧张的氛围已经很浓了,如果日军占领了常德,那么到湘西这里,雪峰山就是最后的屏障了。学校也暂时休课了。此时已经差不多十六岁的顺子也长成了一个小伙子了。由于停了课,顺子又回到了船上,一家人又开始了一起打鱼的日子,但此时收网的力气活是顺子做了。卖鱼也是顺子担着鱼篮子,妈妈跟着走就行了。由于人口流动的增加,王家原本打在凉水码头靠江边的棚子前已变成了街道。于是他们鱼摊就摆在了自己的棚子前,父亲整理好了渔网,也来到自家的棚子里,一家人就在这里搞饭生活倒也清闲自在。时间到了十二月,天气已凉,为了暖和一点,顺子一家就在自家棚子门前卖鱼。就在本年的最后几天,顺子发现对面杨财主大门口来了几位军人和本地的官员,不久杨家就传来了哭声,难道是杨老爷死了?也没听说杨老爷生病啊,不会这么快死了吧。随着几位军人及官员的离去。杨家的大门口挂起了白幡。此时人们也猜出了几分。后来从官府传出消息,杨三公子在常德保卫战中为国捐躯了。据说,部队已经打了四十多天了。经历了飞机轰炸、大炮炸,日军侵华几年来还首次在常德战场上使用了细菌战。造成城内民众及部队大量伤亡。师长余程万将军接到的命令是坚决抵抗,不许撒退,等待援军,但是一个月前说起的援军影子都没看见,部队从近一万人,现在剩下不到三千人。但他们没有退缩,顽强抵抗。杨家三公子杨念祖就在余师长的部队担任258营营长,他作战勇猛,全然不像一个公子哥儿,尽显了湘西人的剽悍和不怕死的精神,始终战斗在最前线。他的营也只剩下一百人不到了。攻了一个多月的鬼子见久攻不下,见城市的沿江面无坚固城墙,便从已占领的岳阳调来几艘炮艇,穿过洞庭湖沿沅江而上。准备从江边武陵阁方向突破。而江边只部暑有少量兵力警戒。余师长得到情报,说有两艘炮艇及运兵船往常德而来。于是余师长命令258营杨营长带领所属士兵,杨营长清点自己的手下,加伤员不足一百人了,能跟着跑过去的只有三十几人了,于是没办法带着这些能战斗的人员,加上师长调来的几门山炮转战武陵阁一带阻击日军,阻止日军登陆。就在杨营长带领部下刚刚来到阵地前,把炮安在江岸边,就见冒着浓烟的鬼子炮艇快速靠近武陵阁,这武陵阁是建在江边的古老的三层建筑,里面供奉着洞庭龙君。一层沿江面有城墙垛口,也是这一带的最高地,杨营长为了便于观察、方便指挥,置生死于不顾,来到了最高处的垛口。通过望远镜,双方都能清楚的看见了双方。日军指挥官见武陵阁的城墙上已有中国军人把守,就命令炮艇开炮。随着轰隆隆的炮声飞来。巨大的爆炸在武陵阁上爆Z,上层的半边瓦片被掀去了一半,已有人员伤亡,由于杨营长的山炮还够不着炮艇的距离,于是示意炮手先别动,只命令步枪等对敌射击,麻痹日军。等靠近再开炮,增加命中概率。日军军官见中国军队没还手,命令两艘炮艇同时开火,多消灭中国守军,减少登岸时的损失。虽然又出现了伤亡,但不能过早暴露我们的山炮,杨营长只能沉住气,等日军船只靠近给于至命一击才有价值。日军见守军除了轻武器射击外,没有炮来还击,因此判断,中国守军可能没有炮。于是有些放松了警惕,命令炮艇在行进中继续炮击,同时指指船队加速前进。杨营长一看日军船队,除了两艘炮艇外,还有几艘运兵船,足有一百多人,心想今天一场恶战已在所难免,报国成仁也许就是今天,于是大声问士兵们:“今天就是我们为国尽忠的时候了,弟兄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誓死不当亡国奴!”
“好!都是中华好男儿,如有来生,我们仍然是兄弟!”
杨营长见日军炮艇已在三百米开外,已进入我小山炮的杀伤距离,于是下令四门小山炮瞄准炮艇开火,瞬间四炮齐射,炮弹呼啸而出,向日艇飞去,一发炮弹准确命中一炮艇的弹药仓,瞬间一艘炮艇起火沉没。日军指挥官发现有炮,急忙命令剩下的一艘炮艇还击岸上的山炮阵地,守军的第二轮炮弹打出,又有一发命中鬼子运兵船,船上的鬼子一个个落水喂了王八。日军指挥官见状,不许后退,用炮还击守军炮兵阵地,其它鬼子用机Q向岸上扫射。鬼子一发炮弹落在山炮阵地上,瞬间摧毁了我方两门炮。操炮人都不同程度受了伤,他们忍着伤痛勉强开了几炮,没有击中目标,都在湖面上溅起了巨大的水柱。随后日军一阵炮来,仅余的两门炮也被打坏。眼看日军已接近岸边,已无炮可打,只有用手榴弹扔向敌人。没有了炮的支援,日军在付出了五十多人的代价后,最终攻上了岸。杨营长一看身边只剩十来个人了,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一起退到了武陵阁高处的残垣断壁中继续抵抗。弹药也所剩无几,最后日军见久攻不下,于是下令炮艇瞄准武陵阁一阵炮击,杨营长和战士们战斗到最后,壮烈恓性。古老的武陵阁在日寇的炮火下也化为灰烬。当那天军队和官府的人告诉了经过,杨家知道了过程后,杨老夫人悲痛欲绝,哭得不醒人事。杨老爷紧握双拳,强忍悲痛,未掉下一眼泪,向天大喊道:“儿啊!你没给我杨家丢脸、没给国家丢脸,不愧为我杨家好儿郎。”
他把头转向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儿媳妇欧阳方蕾的身上,呆木的表情一动不动。看见这个可怜又懂事的儿媳妇也不知拿些什么话来安慰。自从结婚后,三年多来,一直独守空房,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她的爱人会回到她的身边。她多次憧憬着和爱人在一起的幸福生活,这种希望就是她的心理支撑,现在支撑没了。她的世界也仿佛走到了尽头。政F的人走了后,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默默地离开了大堂。回到了原本要和她的爱人相守一辈子的独立院落。从此她一身白衣,不再红装,一头乌发也随意的倾泻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