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高楠终于能再次站起来。此时,停尸房内。白布已经被掀开,望着眼前闭着眼睛的高雪岚,高楠的红肿的眼眶里,泪花晶莹剔透。他伸出那粗糙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已经僵硬的高雪岚的额头,就像小时候高雪岚温柔地抚摸着他一样。多年的血与火的磨练早已让他变得冷漠。但,面对那个儿时总是护着自己、如今却阴阳两隔的大姐姐的尸体,多年来的压抑在这一瞬间冲破防线,如雨般豆大的泪珠不时滑过他粗糙的、早已失去少年般嫩白的脸颊。曾经,他与高雪岚亲如姐弟,以为自己有了家;如今,他与高雪岚阴阳两隔,无家可归。刘丽嘉推门进来,走向高楠。他拿失魂落魄的背影,宛如一面大风中的黑色旗帜,摇摇欲坠。就如同他此时摇摇欲坠的心。“高楠。”
刘丽嘉温柔的手握住高楠左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说,”高楠用右手回去眼泪,“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刘丽嘉本想开口回答,但又把话咽了回去。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幼生活在皇宫里,但却被视为杂种,每日要忍受皇亲国戚和皇子皇孙的白眼,如同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如果我们要任命官妓”,太子以看奴隶的眼神斜眼瞥她说道,“非你莫属。于是,16岁那年,他们半夜爬上了她的床。获得生不如死,她早就有归天的想法。当她企图拿着刀子划开自己的手腕,宁愿让自己的干净的白衣服沾满鲜血的高柏加夺下了她手里的刀;自此,刘丽嘉便紧紧追随高柏加,从军作战、海外游历.....如今肩扛将星、手握重兵,她毫不犹豫地跟着高柏加领兵起义,推翻了王室的统治。不仅仅是为了让本国百姓免于皇室压榨,她自己也想像个人一样有尊严的活着。“我一直都以为,”高楠继续说道,“我不该活在这世上。我是杂种、是累赘,我活着对所有人都不好。直到她的出现,让我第一次认识到,我是个人,我还配活着。”
然后对着高雪岚跪下,呜呜哭泣道:“姐,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下?”
刘丽嘉抱住哭泣的高楠......“志明”号导弹巡洋舰的甲板上。刺骨凛冽的寒风如尖刀般划着人的脸颊。除了必要的操作人员,全舰官兵身着藏青色常服,立正于甲板。高楠与刘丽嘉也换上了藏青色的国民近卫军军官常服,站在高柏加身边。“哔……”一阵刺耳的军哨声通过广播传至全舰,执勤军官严肃道:“全员注意,现在海葬烈士!”
“停船。”
战舰停止劈开浪花,任由海浪拍打的上下颠簸。“都有,立正!”
伴随着军士长一声令下,官兵们“啪”地一声立正。“敬礼!”
“唰!”
一只只黝黑的手一齐举起,敬着标准的举手礼。中古时期的欧洲,当骑士在路上交会时,会以右手掀起头盔,让对方看清楚自己,以表示尊敬,而这个动作进而演变为后来的举手礼。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展现的是两波以命相博的人对生命的敬畏。官兵表情严肃。虽然对于他们,高雪岚只是个萍水相逢的警察局长,但他们清楚,能让高柏加将军举办如此隆重的葬礼,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好人。他们站在不仅仅是为一位死者悼念,也是在向一个好人致敬。“仪仗队,半面向右转!”
啪!持M14步枪的仪仗队半面向右转。“举枪!开火!”
砰!砰......军士长的话音刚落,仪仗队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地举枪开火。枪响结束后,四位仪仗兵踏着正步,举着包着高雪岚尸体的裹尸布的担架,走向舰尾迎风招展的国旗。官兵们的眼中好像看到了什么光亮的东西,大家用余光向提空望去,只见罕见的太阳拨开层层阴云,照耀在高雪岚身上......“对不起,属下无能,让高楠跑了。”
此时的中央情报署内,下属向怒火冲天的刘延道歉。……德城总统府内。庄睿识正襟危坐于会议室桌子的中央。旁边是刘延、郭永新、刘鹏等人。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张报纸:立法会在野党总裁不满总统新政策组织民众抗议。不久前,总统府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副总统高柏加和前国民近卫军总司令刘丽嘉,因与现任临时大总统有矛盾,难以协调,率领一支舰队‘叛逃’;为了应对叛军,补贴军费,决定下令解除“定量配给”政策,放开储户提取额度,打开市场,拉动消费,提升经济。此时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刘延看了看表面虽然平静、实则内心依然火冒三丈的庄睿识,又看了看周围低着头的众人,颤颤巍巍地说道:“没想到,阁下只是换了个新政策,大家这么大反应。”
“刘署长!”
郭永新大声嚷着回复刘延,“这帮人已经让三个街区变得乱七八糟,甚至开始攻击警队的装甲车了,这是暴乱!是叛乱!这是在向阁下宣战!”
“我就不明白,”庄睿识开口道,“我做错什么了?我停止了‘定量配给’,又放开了储蓄提取限制,人们先现在可以自由得购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并且还放开了市场,让大家自由贸易,他们还想要什么?”
“您没做错什么,阁下。”
郭永新赶忙跟上,“您做的很英明,错的是这群喂不饱的‘刁民’和那些‘吸血’的议员,他们不是一国之首,顾不了大局,成天瞎嚷嚷要那要这,光想着自己,眼里根本没有国家!”
庄睿识谈了一口气,从外衣侧口袋里拿出一根烟。郭永新见状,立马站起来拿着打火机递向庄睿识。庄睿识抬头问:“这个该怎么处理呀?”
郭永新给他点燃香烟后,说:“阁下,调集陆军吧。用坦克一推就先行。”
“万万不可,”刘延劝道,“在野党最终要的,只不过是选民的支持罢了,应该通过对话解决。”
“你个蠢货!”
郭永新骂道,“那在野党为什么不选择在立法会上提案,反而这么搞?他们这么做一定别有用心......”“阁下,”沉默已久的首都防卫总司令刘鹏打断情绪激动的郭永新:“宣布首都进入戒严状态,并且调集空降突击团,即可短时间内平定暴乱。”
刘延:“阁下,不能下令戒严。”
郭永新:“调集空中突击团吧,阁下。”
庄睿识低着头思考。两人焦急地盯着庄睿识做决定。突出了一番烟雾,庄睿识掐掉香烟,下令:“发布戒严令。”
......会议结束后,刘延被庄睿识单独留了下来。郭永新在门口看着他们二人。庄睿识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先离开。庄睿识问道:“听说高楠死了?”
刘延面容惭愧,说:“阁下,对不起,属下无能,无论是谁给您的报告,但我必须给您说实话:高楠还活着。”
庄睿识苦笑:“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
刘延惭愧地低下头。“你知道吗,”庄睿识看着他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最看重你的诚实,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打一点马虎眼。高楠吧,就暂时放他一马,走了也好,耳朵清净了,听着那么多一群人吵吵吵烦死了。”
听到这一番话,刘延送了一口气,看来庄睿识不会因为高楠的溜走责怪他。“把他带走的皇帝的资产拿回来就行了。”
刘延疑惑,什么皇帝的资产?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阁下,关于资产的事,我已经详细调查过了,除了个人工资与奖金以外,高楠根本没有那些钱。”
“刘延啊,”庄睿识抬头看他道,“我不希望你的诚实会给我搞个例外”,然后低下头,“去把我要你搞的东西搞回来。”
伸出的手指摆了摆。刘延看着他摆动的手指,以为是要拿烟,于是赶紧跑到四周去翻找。“国防总长在哪?”
庄睿识拿起办公室里的电话打给秘书。郭永新打开门进来,递给庄睿识一根烟,“啪”地一声用打火机给庄睿识点上。两人随后走向窗边开始悄悄谈起来。原来如此。刘延这才明白,是庄睿识不想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