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番思虑，苏芸在自己心中想想也就罢了，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她望向张岁平。
只见张岁平也陷入了沉默，只是抬起手摸了摸段天霖的脑袋。
苏芸看得出来，其实他也在犹豫。
在皇宫不安全，在外面就安全吗？
谁能够保证段天霖的安全？
饶是先前他身边有那么多的暗卫，不还是险些丧命吗？
此时的段天霖，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
正想着，倒是苏芸上前两步，率先开口。
“天霖，你想回去吗？”
段天霖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苏芸会忽然这么问。
可这又是他能够决定的吗？
段天霖的目光望向张岁平，那苍老而清澈的目光，此时也正定定地望着他。
向来爱给他规划条条框框的老师，此时却破天荒的说了一句。
“少爷，你已经长大了，有些决定你自己可以做。”
意思便是交给他自己来选择。
短暂的惊讶过后，段天霖陷入沉默。
他非常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段天霖望着苏芸那隐隐几分不舍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情绪似乎也被她所感染。
竟然也破天荒的开始不舍起来。
平心而论，在顾家的日子虽然比不得在皇宫的日子过得富贵舒坦，但从心里上却让人格外的放松。
不用勾心斗角，嫉妒陷害，每个人的每句话都不用细细琢磨……
就连示好都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喜欢。
苏芸看着段天霖纠结的模样，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
她想让段天霖再多呆在他身边一段时日，也能少让他被宫中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所荼毒一点。
将来做个好皇帝，无论是对顾家，还是对天下，都是一大好事。
更何况相处这么久，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宫中明枪暗箭处处难防，苏芸的确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让段天霖去涉险。
可她却也知道身为男主，段天霖迟早要走上这条道路。
这于他而言，是命运的抉择。
而苏芸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尽自己所能的替他规避。
但更多的事情终究还是要他自己去面对的。
想到这里，苏芸不由叹了口气，抓住段天霖的手，轻轻拍了拍。
“天霖，你放心选，无论你是想要回去，还是想要留在顾家，顾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这一句话无异于是将自己绑在了和段天霖同一艘的船上。
段天霖怔愣地望着苏芸，第一次忍不住的问道，“婶子，你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又或者说，他的本意是，你知道这句话会给顾家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苏芸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她依旧笑着说，“无论意味着什么，我们永远是你的退路和后盾。”
如果说先前苏芸和顾家对他的恩惠，只让他觉得感动和不舍。
那么苏芸的这句话却仿佛是叩开了他心中那个柔软又没有安全感的大门。
自幼没有母亲，不同于其他皇子背靠母祖的扶持，段天霖一路走的格外艰辛。
虽然有着全天下最为珍贵的血脉，却也时常觉得自己像是漂泊无依的浮萍。
但苏芸的这番话，却仿佛是让他这株浮萍生了根。
段天霖望着苏芸。
不知道为什么，又如同最初被苏芸救起的那般，仿佛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额娘……
段天霖的眸底略过一丝温情。
“老师，我不回去。”
他无比坚决的说道。
“你可想好了？”
张岁平一脸严肃的望着他。
宫中虽险，但到底还是自己的地盘，好歹能够照顾到。
可在修水镇，他却也是鞭长莫及。
“嗯，我想好了。我要留在顾家。”
“最起码现在要留在顾家。”
段天霖说着，眸底笼上一层坚毅的神色。
张岁平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这位小殿下似乎与老皇帝刚刚托付给他的时候有了一些不同。
可到底是哪里不同，他却也说不出来。
“天霖哥哥不走咯！”
“天霖哥哥不走咯！”
“……”
还不等苏芸等人说些什么，顾玉梅便先冲上前去，抓住段天霖的手来回摇着。
显然，高兴的不得了。
段天霖看着顾玉梅笑得欢快的小脸，忍不住伸出手去掐了掐。
这一番场景落在张岁平的眼中，倒是让他忽然想明白了段天霖身上多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人情味。
“既然不走了，老先生不嫌弃的话，便也留下一起吃饭吧。”
苏芸听到段天霖说不走了，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然而正打算请张岁平入座一同吃饭的时候，院子里便又传来了敲门声。
“又是谁？”
有人问道。
苏芸眉心一蹙。
段天霖和张岁平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二人相视一眼，显然是担心张岁平的踪迹会不会让人盯上了。
然而正想着，顾永川便快步上前去开门。
“来了来了！”
苏芸下意识的将段天霖挡在身后。
张岁平也注意到她的动作，顿时不由几分欣慰。
看来顾家人对他的确是好——
难怪他想要留在顾家。
可欣慰归欣慰，张岁平望向门口的目光依旧十分警惕。
如果来的是那些皇子的人——
那么恐怕不止是他们，今日在场的顾家的人也都会遭殃。
他只是想不到他们的消息竟然这么灵通？
竟然连他来修水镇的消息都知道？
要知道他得到关于段天霖踪迹的消息后，可是告了病假，玩了一出金蝉脱壳才得以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跑出来找人的。
为了保密，他甚至连护卫都没有带几个。
若是真在这种情况下动起手来，恐怕他们都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张岁平不由一口气提到胸口。
而苏芸和段天霖也紧张的要命。
生怕来人是不怀好意的敌人。
直到大门被顾永川缓缓打开。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都集中在门口……
然而下一秒，便只听顾永川惊呼一声。
“娘！老三——老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