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给姆第三纪元,3E1991 4月22日。芳芳的出现使得阿给姆的系统出现了大量的不稳定因素,每一个自主独立接入阿给姆的大脑都是一颗炸弹,一个能够跳出矩阵的思想如同火星,碰到的其他自由意识都可能被点燃。如果不加控制,爆炸将成为必然。避难所的系统主机自然包含了处理这种情况的预案,大部分情况下都可以完美的自动解决和这个问题相关的链接。“北极熊”当年严谨的大公司作风可能不会允许一个不完整的程序版本被发布出来,如同所有其他的应急救灾消防设施一样,意外跳出的处理程序中包含了必不可少的手动环节。系统的正常运转是全自动的,为了避免某些人的违规操作破坏虚拟世界的平衡,同时也为了防止在这个“宇宙”之中受到现实世界钱权交易和潜规则的影响,防止“玩家作弊”,一个正常的阿给姆世界没有给避难所的维护人员留下调试接口。一旦出错了,那就不一样了。就如果机房着火了,自动灭火系统当然会按计划运行,但也绝对不会阻住消防人员进去救火。当然,“北极熊”的某些生化实验室则不同,一旦出错会全部封闭无法进出,直到传感器和主控系统确认了生化污染被彻底清除之前是不可能再次开放的,即便那可能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最后几个和芳芳有比较多接触的人集中在了三不管地带,大陆的中部,共和国的北方。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听说过芳芳的故事或者知道芳芳这个人,但足以出发“跳出”虚拟现实的信号只可能出现在营地里的这几个人上。除了在代码底层有芳芳遗传的菲斯特之外,“星期五”可能是和她接触最多的一个……如果她是人,是个接入阿给姆的自由意志的避难所矩阵人,重置是必须的。巧合的是,她不是。科拉利用了这次错误处理的报警流程,在清除和消灭三不管素朴谬吞营地的所有记忆的时候拦截了凯特的记忆包,同时还发现了一个当时并不在三不管的记忆。那个记忆包很特殊,看起来受到芳芳影响的部分比其他的包更严重,但检测判定的结果是这是这包数据自行演化出的记忆,并且是一个接入虚拟世界的用户,在早起阿给姆的虚拟现实游戏中被称为“玩家”。系统当然不能破坏规则,不能因为“玩家”的实力超群就判断为作弊,所以肖国辉离开素朴谬吞营地的时间就成为了清理的最佳时机。而凯特,则被科拉秘密保留了下来,安置在阿给姆世界的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东方的日落谷。有趣的是,“日落谷”在系统中是一个特殊的位元阵列函数,函数名称是“室内”,一个古老下流的谐音梗。凯特·星期五,不是人,不是一个“玩家”。她作为被设计出来的非玩家角色在阿给姆游戏中有其特定的目的。和她类似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比如遍布影藏的以太虫。它们的目的各种各样,从最基本的阿给姆世界里的基本物理规律到一些人迹罕至之地的神兽异灵。如果没有“玩家”,人类意志的介入,阿给姆世界将按照既定的规律自己演化成一个完全确定的“自然”。可以这样认为:阿给姆的软件部分之中,由当初的“北极熊”程序员编写的部分就是阿给姆世界的基础框架,几乎是一个没有最终目标的开放世界。当然被用于“计划”之后,必然写入了它重要的目的。除此之外,阿给姆世界将变成什么不可预计的样子,出现什么样的“任务”给“玩家”都是在这个沙盒基础之上由玩家们自己创造出来的。某些固定的程序被包装起来成为阿给姆中的角色和“玩家”做一些互动,当阿给姆还是一个游戏的时候,这些NPC主要用于引导玩家进行既定的剧情故事,或者降低盲目探索的难度来说明游戏的操作方法。也有一些是为了迎合某些不善于和真人交流的玩家的需求。而当这个虚拟现实不再是游戏之后,这样的NPC的存在变得不在那么必要了。仅仅用于接引那些从避难所进入“天堂”的人们做最初的适应活动,一个或者两个就足够了。事实上,77号避难所接入虚拟世界的过程非常丝滑,一般情况年老体衰的避难所人首次接入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障碍,所以77号避难所的虚拟世界系统本身并没有设置接引用的NPC角色。星期五,显得异常特殊。科拉首先发现了一个被简写为TF的函数比其他的类似函数建立时间更久(当然,这样的函数还有不少)。从继承关系来看,其中很多变量早已被作废了,还有很多与其他代码的书写风格格格不入,而它们应该是在最早版本的虚拟现实软件中被建立并且使用的,这就是现在的“星期五”。不难猜测,当初无聊至极的某个程序员,严重缺乏社交,很可能是个孤独的男性,也许相貌也很一般。以至于当时的那个“他”在负责编写虚拟世界代码的时候插入了这样一个女性角色,年轻,充满活力和爱心,还很聪明漂亮。因为这个虚拟世界的代码和运行都在“北极熊”的“北极圈”区块链上运行,所以他有意将这个角色隐藏起来,好让她给自己“独自享用”,并且删除了注释。如果其他人进入虚拟世界,偶尔碰到了星期五,也只会碰到一个被毁容的角色,和游戏中很多其他受苦受难的NPC苦主很像,不会因为太漂亮而引人注意。后来可能是其他组或者是AI替代了他的工作,秉承“没什么问题就不要乱改”的原则,TF函数被保留了下来,一直到正式的元宇宙虚拟世界版本,这个函数还在,只是修改了无数次的代码把它深深地藏了起来。除了书写风格古老,TF还相对独立,既不被其他修改使用也很少产生作用,但总的来说和其他天文数字量级的代码相比并不太特殊,从最原始版本遗留下来无用内容还有很多,所以没有人也没有机器注意到她的存在。可是,她终究是那个程序员专门留下的一个NPC,在运行过程中会一直追着某个虚拟现实的人机接入点跑。当然,这个接入点已经不存在了,所以TF的行动也只是体现出量子级的随机,和其他包含随机数调用的函数一样。但如果让那个特殊的接入地址链接到TF,她和他将获得极大的权限。这更容易猜测,一个宅男给这样一个逼真的虚拟世界留下了一个后门,至少可以跳过“青少年保护”屏蔽部分内容的审查。就在那次芳芳事件之后,科拉发现这个很“独立”的NPC。她没有马上辟出一部分独立的系统资源来做虚拟机运行这个函数,而是耐心的读了整整四天P语言代码。除了极高的权限以外,还发现好几页的条件循环,但那些判断条件完全不知所云。在科拉小时候,知道了那些“缸中之脑”会一辈子活在避难所的那些铁柜子里的虚拟世界之中,思想被重重地冲击了一下。避难所里的“我们”看着那些“他们”在山洞之中束缚了手脚甚至不能扭头,“他们”看着洞壁上的影子就以为是全世界了,在火堆前跳舞的“我们”又怎么知道山洞外面是什么样子呢?那个古老的单身程序员的接入口应该就是打开TF函数诸多权限的钥匙,但他真的影藏得很好。科拉在一堆代码中凭直觉认为有一串字母可能是接口的识别码,但被拿来判断的那个变量居然不存在于整个阿给姆的代码之中,虽然有点眼熟,好像是对应人脑中简单重复的一组底层信号。后来,没过几天,科拉就在与避难所中的一位男性普通成员共度普通的良宵之后想到了:一个古老的男性单身程序员给自己享乐而编写的代码,在那个虚拟世界软硬件刚起步的时代,还能有什么特殊的接口呢?!或者说……一个插头。在确定了这些因为“芳芳事件”需要被删除的代码和需要初始化的“玩家”用户记忆的清单之后,科拉决定要留下凯特•哈里斯•星期五。这个名字当然是TF函数和阿给姆里其他的数据互相作用之后自然演化出来的,但如果考虑到人类历史上有那么一段时间,人们每周工作五天,而那个程序员又很可能是那段历史之中的人,对“星期五”的感情很明显在阿给姆之中起了作用。之后的事情对管理员来说就很简单了,其他的都交给系统来处理,在虚拟世界之中人们之后认为是一次暴力事件之后一些人死去了。而星期五,一段代码而已,被科拉从系统中剪出来,放在了她作为管理员临终前将去往的天堂,阿给姆世界里专门批出来的地方,美丽安宁的落日谷。之后利用管理员不多的特权,把那个可能是插头或者插座的部分代码和自己关联了起来。起初,她自己都笑了,因为这个想法太可笑了,虚拟世界的代码和避难所的现实怎么能连起来呢?但马上她又独自一人无比严肃起来,因为如果能发生作用,那将意味着这个世界有巨大的秘密。这也是为什么科拉会在肖国辉受重伤,要接入阿给姆之前作出了那种疯狂举动的原因。现在,凯特·星期五在这里,在落日谷,等待了一个世纪,在科拉把一套插头和插座勉强插了一下之后,又一次见到了面目全非的肖国辉。她们从黎明前的黑暗一直聊到太阳从西边迟迟地升起,一百年的离别让两个老熟人有说不完的话。“我以为这一生就这样了,逃过一劫,然后在这个山谷里安静地……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捡到你。”
星期五说。“我也没想到能再见到你。上次也是你救了我。”
肖国辉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奥利金快醒了,星期五突然说:“我有种感觉,”说的时候脖子和耳朵似乎变红了,“也许,马上我就要给你一个惊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突然感觉到我的使命来了……和你一起来的……”越说越轻,说完,马上爬起身去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