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宏光一直是个孩子气的人。而且是个带着精神洁癖的孩子气的人。在他的认知里,世界的对错只有两种,非黑即白;世界上的人也只有两种,非强即弱。他崇拜强者,也便让自己成为强者。他可以对弱者笑,但是并不代表他会同情弱者。他觉得弱者只有变强才能立足于世,他的笑,仅仅是出于礼貌。还有从小养成的乐观。他从父亲身上完美地继承了两点:一、见强思齐。陪着翰太祖打天下的时候,莫如宏光的父亲莫如明日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校尉。穿着量产的重甲,扛着丈余斩马刀的他,看着那些坐于高堂之上高谈阔论的将,心中好生羡慕。他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身披锦袍亮甲,立于三军正中,挥斥方遒,号令众将。心中有了执念,莫如明日便把手中的斩马刀挥舞得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每个被他遇到的蔺朝敌军对他而言就是送他上青云的阶梯。在助翰太祖打下江山之后,得偿所愿的莫如宏光被封为驻守五雄关之一的定宁关的二品世袭定宁侯,终是一身锦袍亮甲,立于三军之中,成为一方诸侯。但是莫如明日对于儿子的要求却不仅仅是一个驻守关隘的侯爵,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莫如宏光能成为像柱国公吴鼎邦那样的男人。于是不断给他灌输吴鼎邦如何厉害,炽烈军如何强大,吴鼎邦的儿子吴成璧是开国将领官二代中的最强的概念。耳濡目染之下,莫如宏光也便有了对于成为强者的执念,同时也对老吴家的人产生了莫名的好感。二、欢蹦乱跳。别人挥着斩马刀上阵杀敌的时候,都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而莫如明日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哇呀怪叫,砍一个就哈哈笑一声,场面很是诡异。了解他性格的人会觉得此人还保有少年般的朝气,不了解他的人会瞪着眼仿似眼前是个怪胎一般。如此乖张的性格完美地复刻到了他的儿子莫如宏光身上。虽然莫如宏光也想挥着斩马刀,如他父亲一般哇哇叫着,砍一个哈一下,但是身上的定宁侯战甲却时刻提醒着他要注意场合和身份。无数次看着校场上骑着马进行冲杀训练的莫如铁骑子弟,这个少年朝气和父亲同出一辙的年轻定宁侯心里只有一句国粹:去他妈的侯爵吧!我想砍人!一直按捺着砍人冲动的莫如宏光,把兴奋点都全数转移到了带兵布阵当中,而且做得比当世很多名将都要好。而真正让他拥有“军神”名号的一战,恰是平叛双王之乱的一战。面对双王叛军当中的万名攻魂师,莫如宏光在一圈一筹莫展的名将之中主动请缨,新晋的柱国公吴成璧随即与他抱团出阵。因为怕莫如铁骑的白甲子弟又被攻魂师吞噬魂魄,所以吴成璧主动要求把炽烈军的蛮妖放在阵列的最前面。莫如宏光摆摆手,笑道:“柱国公,多谢好意,大可不必!”
复又神秘一笑,“我自有破敌良策。”
临上阵的前一天,莫如宏光和吴成璧检阅了一番各自子弟兵的将士。望着整齐划一的莫如铁骑,莫如宏光高声道:“众将听令!敌军前番以攻魂师于连弩手的组合瞬杀五万轻甲骑兵已然得手,此番见吾等骑兵再次压阵,定会故技重施。“因此,明日作战方案……” 莫如宏光突然冲吴成璧一个抱拳,在他的带动下,莫如铁骑的白甲骑兵也全数对着吴成璧抱拳,“全听柱国公号令!”
“听我号令?”
吴成璧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写在了脸上,“怎生就听我号令?”
莫如宏光仍旧抱拳道:“素闻柱国公天雷吼可响彻全军,所以本侯想借柱国公嗓子一用。“待我部全军出击之时,还望柱国公能用天雷吼传令至我部将士,好让他们依令变阵。所有口令由我所发,柱国公只管吼出即可。“只是不知柱国公天雷吼的传令范围多远?”
“我一般传令会降低至三成功力,以免震伤自家将士,三成的天雷吼,范围可达八百米。”
吴成璧把自家所长尽数托出。“功力全开呢?”
莫如宏光如同发现宝藏的少年一般,誓要把柱国公吴成璧这个宝藏全数挖出。“只是传令的话,功力全开大可不必,会让人昏厥……”“可能我的问题没有表述清楚,”莫如宏光双眼突然暗淡,面色竟带着萧杀之气,“我问的是倘若功力全开,传令范围是多远?”
定宁侯的语气变化让柱国公错愕了一瞬,复又正色道:“若是用十成功力的天雷吼传令,范围可达两里。”
“哈哈哈哈!”
听了吴成璧的答案,莫如宏光脸上又绽出了少年般灿烂的笑容,“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一天之后,莫如宏光把突击地点定在距离叛军驻地的两里半地开外。战阵的头排是两万名白甲白马的莫如铁骑,后排是炽烈军的两万名重弓手,配有五百米重型反曲弓。开战之前,从炽烈军中走出两只蛮妖,它们扑哧扑哧地扛着一个边缘厚达数尺的铜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吴成璧跟前站定。铜钟扣于地面之时,巨大的声响和扬起的尘土都在衬托着它的成吨体量。莫如宏光指着铜钟笑道:“柱国公,没跟您请示就擅自借了这两只蛮妖,您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怪罪我的哦?”
没等吴成璧接话,莫如宏光兀自说道;“开战后需劳烦柱国公冲着这个铜钟来三个火力全开的天雷吼。”
“第一吼,莫如铁骑前来拜访!”
“第二吼,全员卸甲!”
“第三吼,碾死那帮龟孙!”
“而我分别会用一根、两根、三根手指来告诉你吼出口令的时机。”
尽管对这三句荒唐的口令有着满腹的疑问,但是吴成璧对于行为出挑的莫如宏光已经采用躺平的态度,故此仅是竖起拇指道:“悉听尊便!”
看到柱国公痛快得如此出人意料,莫如宏光心情大好,他举起右手指着叛军所在的前方:“莫如铁骑——!”
“马踏敌营——!”
震天的吼声伴着莫如铁骑奔袭而去的马蹄声和飞扬而起的尘土,吴成璧不由得感叹好一支军令如山的劲旅。当吴成璧还在感叹,而莫如铁骑驰袭到一里地时,莫如宏光竖起了一根手指。心领神会的柱国公立时催动全身魂气至戌阶魂境,对着大铜钟发动了第一声的满功力天雷吼——“莫如铁骑前来拜访——!”
这声吼叫藉由铜钟内壁的混响加速,音浪竟然呈现实体状态,以快绝的速度向叛军所在激射而去。音浪所掠之地,发出土崩瓦解之声,地面之上因为碾压而留下深达数尺的划痕。此种力道如果直接施加在人身上,不仅是昏厥那么简单,而会立时肢解成渣。当音浪接近奔袭向前的莫如铁骑时,白甲白马的铁骑骑兵立即从中散开,为音浪让出向前的通路。以摧枯拉朽之势,在吹飞叛军中近百人之后,第一道天雷吼终是把莫如铁骑杀将过来的消息传到了敌军将领之中。秒杀五万轻骑的攻魂师果是被他们给顶到了前军头排,后面照例是连弩手为辅。这边厢的莫如宏光看到奔袭队伍中被高高举起的红色小旗,嘴角上扬,对着吴成璧竖起了两根手指。第二声满功力的天雷吼霎时又响彻全场——“全员卸甲!”
此吼力道更胜第一道,铜钟被雄浑的戌阶魂境魂气带动得嗡嗡震颤,让两个扛钟的蛮妖竟似站立不稳。此声吼叫刚传至奔袭的莫如铁骑耳中,这帮训练有素的劲旅立时脱去战甲,轻装上阵,卸下的白色战甲躺落一地,远远望去仿似成片白色的积雪。吴成璧还在望着一地的白色战甲思索原因时,莫如宏光竖起了三根手指。“碾死那帮龟孙!”
虽然这话粗鄙得仿似骂街,但是吴成璧还是用天雷吼喊将了出来,而且这次他所用的魂气力道在三吼之中最为强悍。铜钟把吼声混响发出之后,被魂气激荡带动得从两个蛮妖的手中脱落,然后在空中旋转翻滚了数圈,方才砸落于地。待到蛮妖近前看时,此铜钟已经从中裂开,不能再做混响之用。那边厢,轻装上阵的万名莫如铁骑,此时全身均被一团黄色之气包裹,人马如同合一一般,以肉眼不见的速度化身万颗疾驰的流星,而他们坠落的方向,就是对面万名攻魂师的所在。先是传来一声声炸雷般的魂气碰撞之声,接着是此起披伏的骨肉碎裂声和哀嚎声。听着巨大的冲杀声,莫如宏光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侧耳倾听了一阵之后,问吴成璧道:“柱国公,可曾听到连弩破空之声?”
吴成璧摇摇头:“未曾听到。”
“妙极!”
莫如宏光收起笑容,对着吴吴成璧的面容之上重有换上了肃杀之色,“这次不劳烦柱国公了,我自己来喊。“全——军——出——击——!”
这一吼声竟是天雷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