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向窗户边看去。

窗户里面。

阿珠用她一贯的温柔语气，一边抚着梳妆镜前的人的头发，一边说道：

“你的头发这么柔顺，编成发髻一定好看，一会等干了我给你编编试试。”

镜前的人一脸悲壮的表情，正是春湘鬼。

她看起来像是刚洗完澡的样子。

换了一身衣服，头发潮湿，正坐在阿珠梳妆时用的小凳子上面。

阿珠正在慢慢给她擦干头发。

[该死，那个死修士居然没杀我，还把我带回他家里来了，不过不得不说，他夫人真是蛮温柔，呜呜呜，我还是想我娘。]

阿珠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春湘鬼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春湘鬼。”

阿珠听了她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继续说道：

“不是，我是说你自己的名字。”

春湘鬼此刻彻底蒙住了，疑惑地问道：

“什么叫自己的名字，我娘没有告诉过我。”

其实不只是妖界，在三界都有很多穷苦人家，生了孩子，都没有给孩子起名，只是老大老二地叫着。

春湘鬼的娘只生了她和她弟弟，两人都还没有名字。

阿珠听后，猜到了她大概是家境不好，所以没有给起名字，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这样，我先给叫你春湘好不好，等到我想到了好的名字，再告诉你。”

春湘愣着点头答道：

“好。”

之后的日子，春湘大概是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

阿珠救了她，却没有以此威胁她，只是将她当作一个好朋友。

阿珠每早都会带着她出府逛逛，或是集市或是小摊。

小镇不大，民风却很是和蔼，人们见了李翻墨夫妻俩都会亲切地招呼他们，请他们尝尝自己的吃的。

而阿珠也时常拉着春湘的手，不客气地尝一口。

尝完后，冲商贩竖个大拇指，商贩也会笑着谦虚回应。

两人的笑声常常能从街的这头传到那头。

每当这种时候，李翻墨都只是抱着剑走在两人身后，接住两人相中的商品，挂在剑上，尽职尽责地当一个拎包人。

阿珠还时常会教春湘读书认字。

在李翻墨的书房里，时常传来阿珠和春湘两人的读书声。

阿珠念一句，春湘读一句。

阿珠写一个字，春湘比这写一个字。

即使春湘写的歪歪扭扭比毛毛虫爬还难看。

阿珠都会笑着安慰她，说没事，我刚学写字的时候也是这样。

春湘知道阿珠这是在安慰她，她想着：

主人说夫人出身大户人家，五岁就会作诗，怎么可能像我写的字一样难看呢。

可是夫人还是愿意温柔地安慰她。

夫人说不让她叫李翻墨为主人，因为她只是春湘，不会是谁的附属品。

可是春湘根本都不懂什么是附属品，她只是一个小妖，按照妖界的传统，收养她的人，就是她的主人，夫人肯定不喜欢被叫做主人，所以综合考虑之下，还是叫李翻墨最合适。

她知道，这个世界除了娘和弟弟，就只有主人和夫人对她最好了。

......

夜色深时，春湘总会偷偷躲在李翻墨书房里，用夫人教她的字给娘写信。

因为夫人说，想一个人，可以给她写信，她就会收到。

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很短的句子。

[娘，夫人对我很好。]

[娘，这里能吃饱饭。]

[娘，夫人比你还温柔。]

[娘，我还是有点想回家。]

......

春湘以为她做得天衣无缝，可是她永远都不会想到。

为什么李翻墨从来都不在晚上读书，书房里的油灯却永远都是慢的。

为什么书房的纸永远都用不完。

为什么夫人会悄悄求李翻墨，想要去妖界一趟。

......

一天，阿珠和春湘在湖边踏春。

春风吹拂着湖面，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湖边的杨柳随着风摆动，显得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两人坐在大石头上，赏着湖边的美景，李翻墨则在另一边钓鱼。

阿珠看着随风飘荡的杨柳枝，歪过头来，问道：

“春湘，你看做一个杨柳多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春湘听后，撇了撇嘴，不解风情地回答道：

“做杨柳有什么好的，不能吃不能喝，再说了，树妖最难修了，有的树几千年都化不出形来，还是做人好，每天有吃有喝，还不用担心生命安全。”

说完，她从身边的油纸包里随手拿出一块红豆糕，惬意地塞在嘴里。

阿珠听完她的回答却沉默了，过了一会，嘴里喃喃道：

“不用担心生命安全......呵。”

又过了一阵，阿珠转过头来对着春湘说道：

“当初说了，有机会给你起个名字，却没想到好的，这次正好，以后就叫你杨柳吧。”

春湘满不在意地听着，塞了个红豆糕进嘴，含糊不清地答应着：

“好。”

阿珠看了一眼她那副贪吃的模样，不由得被逗笑了。

她拿出手帕，给杨柳擦了擦嘴边的糕点碎屑，笑着说：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这些都是你的，慢慢吃慢慢吃，不着急，来，喝点水继续吃，别噎着。”

阿珠拿出水壶来，一边劝着杨柳，一边把水杯递到她嘴边。

杨柳张嘴喝了一口水，满意地拍了拍肚子，想到自己的新名字，她意识到有点奇怪，问道：

“为什么要叫杨柳呢？这树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有的时候还掉毛。”

杨柳想想春末那漫天飘柳絮的样子，嫌弃地撇了撇嘴，可是她连命都是夫人和主人给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着想着，杨柳欣然接受了这个夫人送给她的新名字。

可是夫人却是思考了许久，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

“因为我希望你能够像杨柳树一样，活的板板正正；又希望你跟柳条一样，随风飘扬自由自在；最后，希望你能跟柳絮一样，能够去到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