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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嘉奖与诬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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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渭营兵勇走在南云山蜿蜒曲折的道路上,大张旗鼓打起了火把,浩浩荡荡往山下去。乱兵绝大部分被歼灭,很少一部分从后山的悬岩峭壁上攀下去,不知死活,这算是一个大胜仗,肯定能受到城里官府和驻军嘉奖,到时候官军也得对团练军刮目相看。不过,秦渭营损失不小,起码有三分之一至一半兵勇伤亡,减员很大,近期是无法投入战斗了。营尉并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反而忧心忡忡,他更加深入而真切地看到了秦渭营存在的问题,这是造成秦渭营打南云山乱兵很费劲、伤亡如此大的原因。他对秦渭营的控制,仅限于中军,左军和右军都在秦源城王家、梧槐镇李家郑家等商绅地主安插的人手里,对于秦渭营的积弊,他试图整饬,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知道自己之所以当营尉,不过是秦源城胡、王等出资搞团练的势力互相扳手腕妥协后的结果,他作为一名不想依附于人的老军官,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还想建功立业,却发现秦渭营已经被烟土、博戏、走私、贪婪等侵蚀得不堪入目。他尝试过用军杖长鞭惩治那些抽大烟、贩私盐、贪军饷、倒军粮、换军马的军官,可前脚将这些家伙抓起来,后脚便有人来要求他放人,他连军营中禁绝烟土的目标都没有实现。他萌生了退意,但又不甘心一手组建发展起来的秦渭营沉沦,更不能让好不容易办起来的团练半途而废,这会对防御乱兵、保境安民造成极大打击。骑在马背上思忖间,攻破南云寨门的惨烈情景浮现在了他面前,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武艺高强,作战勇猛,当时他便看在眼里,捋着胡须频频点头。他“吁”的一声勒停马匹,对亲兵说道:“第一个攻进南云寨的少年,看清楚了没?”

亲兵回答:“大人,看清楚了,有人说那是左军哨的兵,叫贾襄,好像犯了什么事受到惩罚,编入前锋护,参与主攻寨门。”

“这小子真不错,去给我叫过来,我在这平地上歇息一阵。”

营尉说道。“是,大人。”

营尉下马,在其他亲兵的搀扶下,走到路边草丛中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手按在腰间佩刀把上,望着榆树梢头更加明亮的圆月,大口喘气。有亲兵拿来水壶,递给营尉喝了几口,很快,他的额头冒出了汗珠。贾襄正走在军中,突然有亲兵来找,说是营尉叫他,他心中有些吃惊,进秦渭营,他还是第一次受到营尉召见。“去吧,也许有好事哩。”

独眼龙说道,“营尉大人是好人,放心吧。”

“快去快回,到营地了,我们得喝一坛酒。”

李奎说道。“喝酒的时候,给浓眉兄奠几杯,他泉下有知,也怕馋酒啊。”

贾襄悲伤地说道。“死了这么多弟兄,都怪王有铭、兰度贵、阮肖琪和刀疤脸那帮人,把兵勇带成赌鬼烟鬼,眼瞧着对他们不满的人送死。”

李奎低声嚷嚷着。“少说这话,免得被人听见,再说人家赌时,你不也跟着赌?”

独眼龙驳斥道。“营里兄弟闲下了谁不玩博戏?得把握那个度,我可没赌迷了心性,坏了心眼。而且,对于大烟,我一口都没沾,也没吞了兄弟们的粮饷,更没做贩私盐和烟土那样的犯法事。”

李奎解释道。“给营尉大人说说,咱回什里吧,和兄弟们一起,别再被关起来了。”

陈愣子埋怨地说,“我们没干坏事,别人干坏事不让我们说,咋就将我们关起来了?”

“好好养伤,我们在南云寨出生入死,命都豁出去了,打了胜仗,这就够了,谁也别想再整我们。”

贾襄说道。他随亲兵来到了营尉面前,看到营尉正按着刀把闭目养神,长须和发辫在月光和火光之下泛出银色。“大人,贾襄来了。”

亲兵说道。营尉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行过军礼的贾襄,随后问道:“你是第一个冲进南云寨的?”

“是的,大人。”

贾襄回答。“勇气可嘉。”

“战场关乎生死,不能不拼命。”

“犯了什么事,被杖责,还关了禁闭?”

“师傅和师妹被人欺负,我不能坐视不管。”

贾襄如实回答。“有情有义,是条汉子。”

营尉赞赏道, “到我中军哨来,给你个护长当如何?”

“这越过什长当护长,恐怕惹人不服。”

贾襄有些惊诧。“当个什长,带十个人,对你来说是屈才,当个护长,带三十几人,你才能施展本事。”

营尉说道。“我愿在中军哨为营尉大人效劳。”

贾襄说道,能摆脱左军哨,对他来说是个好兆头。“你刚才说师傅,你师傅是谁?”

营尉问。“我师傅是长须武馆的常须师傅。”

贾襄回答。营尉突然站起身来,面露愠色,好像常须这个名字惹动了他的心弦。“是他!”

营尉冷冰冰地说。“大人认识我师傅?”

贾襄问。“何止认识,你师傅可让我好些日子没睡好觉。”

营尉气呼呼地说。“噢,这是为什么?”

贾襄很是困惑。“我们曾经在同一师门学武,他抢走了师妹,答应我好好照顾她,可没几年,师妹就撒手人寰,我找到常须,打了他十几拳,他没还手,自此,我们便没见过。”

营尉望着破晓时黑沉沉的远山说。“啊……大人,师母是因病去世,师傅也没办法。”

贾襄解释道。“不要替常须辩解,这都是他的错,带着师妹受苦受罪,生娃时连个好的接生婆也没找下,差点难产,住在破地方,挡不住风雨,吃不好睡不好,能不得病吗?”

向来稳若磐石的营尉竟然咆哮起来,“师妹走了,他倒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跑山里淘金子,还继承了师傅衣钵,跑城里开起了武馆,有了房舍。这样的人,师妹跟着他不值。”

“这……”贾襄不知道该说什么。“要是那时候我再坚持坚持,师妹也许会跟我走,我能让她衣食无忧,能让她不受那些罪,他也不可能那么年轻就离开人世。”

营尉痛苦地说,“她的音容笑貌,至今还留在我的心里,我真是后悔当初,没好好跟常须争一争。”

“大人,我的师妹跟师娘长的很像,脾气也一样,柔弱中带着倔犟,认准的人,不会变。”

贾襄说道,“当时,你成全了我师傅和师娘,是对的,没有错。只是天公不作美,硬生生拆散了他们。”

“看得出来,你对你师妹有心,珍惜吧,小子,等失去了,你就追悔莫及了。”

营尉说道。“是的,大人。”

“去吧,回营后,我会向你们左军哨发出文书,到时候你随令来中军哨报到。”

“谢大人。”

贾襄抱拳行礼。他回到队伍,将事情向独眼龙、李奎、陈愣子一说,大家都很高兴。“兄弟,以后我到你护里来,你罩着。”

陈愣子说。“我走哪儿,你跟哪儿。”

贾襄笑着说道。他心里琢磨着,这营尉和师傅竟然有这样的渊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天蒙蒙亮的时候,秦渭营主力下到南云山麓,向牛头镇进发。朝阳刚在山间露头,秦渭营主力抵达牛头镇。最先到营地之外的王有铭看到营中遭过兵燹,心里一惊,正凝目远望的时候,郑三求和李怀水跑了出来,跪在辕门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王大人,坏大事了,坏大事了。”

郑三求摸着眼泪说。“怎么回事?”

王有铭问。“乱兵抢掠大营,粮饷马匹都被抢走了,还差点杀了我们。”

郑三求说。“什么?”

王有铭大吃一惊。他抓住郑三求的衣领,低声问:“那些银子、烟土和私盐呢?”

“全……全被抢走了。”

郑三求吞吞吐吐地说。王有铭抬起一脚,把郑三求踹翻在地,骂道:“连家都看不住,你们咋不去死?”

他又挥动马鞭,打在战栗不已的李怀水身上,继续骂着:“饭桶,要你们有什么用?”

“大人,那乱兵很清楚全营主力上南云寨剿乱兵了,对我们的营地也摸得很准,可见乱兵有内应。我们营里有奸细。”

郑三求说道。“南云寨乱兵都在山上,刚被我们连锅端了,怎么还有乱兵劫我们的营地?”

兰度贵慢声慢气地说。“那是一帮饥民乱兵,他们的首领我见过,曾经抢过我和怀水身上的银子,还扒了我们的衣服。”

郑三求说道。“啊,饥民乱兵?”

刀疤脸从兵勇中走出来问。“没错,是饥民乱兵,乱兵头头脸上有一坨胎记,从脸颊延伸到了脖颈。”

郑三求说道。“这就对了,这帮饥民乱兵曾被我们在山道上截住,没想到竟然跑山下来劫了我们的大营。”

刀疤脸说道。“我敢肯定,我们营里有奸细,有叛徒,私通乱兵。”

郑三求说道,“据我所知,贾襄认识这饥民乱兵首领。”

“那就对了,在山上,那饥民头头叫贾襄恩人,两人称兄道弟,好不亲热。贾襄与那饥民头头叽叽咕咕说了半天,饥民首领便在我们眼皮底下抢走了南云寨乱兵的骡马粮草。”

刀疤脸说,“当时我还纳闷,这饥民乱兵怎么这么听他贾襄的话,原来早就串通一气,那饥民首领肯定听了贾襄的话,晓得咱主力不在营中,才下山来偷袭我们营垒的。”

“来人,把贾襄给我押过来。”

王有铭命令道。阮肖琪和刀疤脸像是领到了圣旨,立即带人到后面去找贾襄了。就在他们给贾襄扣私通乱兵的帽子的时候,陈愣子捂着肩膀正好站在附近,听出来这是要把贾襄拽出来替罪,在阮肖琪和刀疤脸还没出发前,赶忙跑到了后面给刚从石桥上过来的贾襄报信。“贾襄兄弟,坏了,坏了,军营被饥民乱兵偷袭了,粮草兵饷马匹全被劫走了,你看那房子都被烧成黑黑的秃墙了。”

陈愣子将贾襄拽到一边,焦急地说。“饥民乱兵?哎呀,这魏无羡糊涂啊,咋跑来抢兵营。”

贾襄大惊,“就是劫了地主财主,也不能劫兵营啊。”

“王有铭、兰度贵等人,让阮肖琪和刀疤脸抓你,怕是已经往来走了,说你私通乱兵。”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要冤枉我,拿我顶罪,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次要被抓住,必死无疑,营尉也救不了我。”

贾襄叹道。“那还等什么,快跑啊,他们抓不住你,就拿你没办法。逃出去,再想办法。”

陈愣子说道。“对,你说的对,走为上策,虽然走了,会被他们诬陷是畏罪潜逃,但只要我活着就还能张口洗脱罪名,如果不明不白死了,那真窝囊。再说前锋护幸存的兄弟都能为我作证,饥民乱兵要劫掠大营,难道会告诉我不成。”

贾襄说道。他让陈愣子赶快回队伍中去,免得被人怀疑,立即拔腿就走,来到藉河边,顺着藉河走了几箭地,回头看到十几个人老远跟了过来,好像在喊他的名字。他跳进藉河中,奋力游到对岸,钻进了山麓茂密的丛林中,将追来的人甩在了河岸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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