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悦来茶楼。
上方的平台上,一个说书人说了一段《天龙八部》,下面之人纷纷叫好。
“说得好!”
“再来一段!”
“对,再来一段!”
……
下方的人,叫嚷着,朝台上扔铜钱,还有穿着华丽的,直接扔碎银。
杜放歌也在其中。
却说:
他倒也是个性情中人,会随着故事高潮,和其他人一起拍手称快;当到了紧张处,也会暗自握拳;如今一段结束,也和其它人一样,向台上扔赏钱。
叮叮当当!
大量的铜钱、间或着少许碎银,在平台上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等到扔钱的人减少,掌柜才笑得眉不见眼地,招呼小二去捡钱,而说书人也高兴,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呢!
“且让小老儿缓缓,先喝口水,歇息一刻钟,等会儿再开讲。”
这说书人暂且退下了。
说书告一段落。
这些来喝茶的人,就开始天南地北闲扯起来。
“话说,还有三四天,就到七夕了吧?瑶光阁的‘七夕诗会’,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嗨,我今天在街上,还碰到个发传单的,就是宣传‘七夕诗会’。”
“发传单?跟‘仙人坊’学的吧!自从前两日卖书开始,城中各大店铺,就都学会这一招了……”
这人说到此处,大为摇头:“其它店铺,发传单能吸引客流,可这‘七夕诗会’,发传单有什么用?白白浪费罢了。”
“嘁!”
另一人就笑出声:“怎么没有用?你怕是不知道,那‘七夕诗会’的请帖,现在都炒到一百八十两银子一张了!”
“太贵了!不过,若真能在诗会上,看到那《美人歌》中的美人,以及‘仙宝’,倒也物有所值。”
……
“七夕诗会,请帖,美人,仙宝……一听就有大热闹啊!”
杜放歌暗忖着,心痒不已,不过,旋即,却苦恼地皱起了眉头:“若以我本来的身份,去要一张请帖,想来不难,可现在……难道要我花钱去买吗?”
“些许银钱,倒是小事,关键是:丢份儿啊!我堂堂逍遥客,玉树临风的江湖第一美男子,去个‘七夕诗会’,还要花钱买,说出去都没面子。”
“算了,到时再看,见机行事吧!”
他这般想着,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
这时,又听人议论。
“‘七夕诗会’先放一边,要说,现在城中最火热的,还是昨晚出世的‘君望天墓穴’,以及他的三样宝贝。”
“不是听说,君望天三宝,被仇冷、杜放歌得去了吗?现在,满城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客,都在找那两人……”
“嗨,要我说,那‘火蛟甲’、‘龙吟刀’,对那些普通江湖中人,乃至咱们来说,都是鸡肋,取之无用,反而是取祸之源。”
有人看得明白:“唯有《纯阳神功》,才是根本,得到了,才有咸鱼翻身,成为一代武林宗师的野望!”
“不错,此言大善。”
“就是不知,那杜放歌藏在哪里?《纯阳神功》又在何处?”
……
“我不就在你们眼前么?可惜,你们认不出来。至于《纯阳神功》……”
杜放歌嘴角抽了抽,看向垫盘子的‘明黄丝帛’。
……
“哈,你们说杜放歌?”
这时,突然有人开口道:“嗨,我今天早上,还见过他呐!”
“哦?这位兄台,还请详细说道说道!”当即有人捧哏。
其它人不知道的,也纷纷望了过来。
“是这样,这事情啊,还就发生在咱们城南。”
这人感受到众人的瞩目,才志得意满地,慢悠悠开口:“却说,今早啊,杜放歌被仇冷追逐……”
他唾沫飞溅,将早上之事,添油加醋,再加工一二,绘声绘色地说了出来。
为了故事的可读性,此人还无师自通地,刻意描画了‘杜放歌被仇冷追逐,是多么狼狈,如何抱头鼠窜’,‘苏真人对战仇冷,又是多么轻松写意,不带丝毫烟火气’,‘最终,仇冷又是如何被打得吐血,给吓跑了’。
这一讲述起来,还真是生动至极,不逊色于之前的说书。
其它人听得兴致勃勃,津津有味。
杜放歌这个被丑化的‘当事人’,就……无语了。
“污蔑!纯属污蔑!这讲的什么乱七八糟、东拉西扯的玩意儿?一点都不真实,简直是败坏我的名声……”
他心中一阵不忿。
“有了。”
杜放歌突然灵机一动,冒充‘杜放歌的迷弟’,开口道:“这位兄台,你说的,我就不赞同了。”
“当时,我也在现场。那仇冷、苏真人倒也罢了,也算真实……只是,那杜放歌没这么不堪吧?”
“人家的‘行云流水’身法,看上去自然优雅,风度不凡,再搭配上那一身白衣,当真是潇洒帅气。”
“在那现场,不知道多少少女看花了眼,心驰神往……若非我是个男人,怕是都要春心萌动,以身相许啊!”
他面不红、气不喘地,发表了这一番感言。
听了这话。
其它人原本一片交口称赞的,这时也住了嘴,有些怀疑‘杜放歌’是不是被抹黑了。
“哎!”
那人正享受众人瞩目,此时被质疑,哪里愿意?
却说:
他也是个心思灵巧的,眼珠子转了转,当即反问:“既然你也在现场,那我就问你:杜放歌,是不是被仇冷追逐?”
“是。但……”杜放歌话还没说完。
“好了。”
那人连忙打断,再问:“自始至终,杜放歌是不是,从来没和仇冷交手?”
“是,不过……”
“不用说了,这就是事实。”
那人一锤定音:“看吧,这杜放歌,还不是不敢和仇冷交手,被吓破胆啦?而那般凶残嗜血的仇冷,却被苏真人三下两下,给打得吐血……如此,还不能说明差距吗?”
其它人听了,纷纷颔首,顿觉有理。
“讲事实,摆证据,反正我是信了!”
“我也信了!”
“是啊,这么一说,我看那杜放歌,虽然身法好看了些,但多半,也就是个绣花枕头……”
“不错。若是放在话本中,那怎么说的……对,配角,就是衬托主角的配角!”
……
杜放歌:……
“我怎么就成了绣花枕头了?还配角,我呸你一脸!”
杜放歌的表情,如同吃了屎般,心中一阵卧槽。
……
其他人还在议论此事。
“却说,那位苏真人,还有神药哪!”
“没错!我亲眼所见:许多人被波及,受了重伤,眼看就没气了。但是啊,一服用了苏真人的神药,你们猜怎么着?”
这人说得唾沫飞溅,猛地一拍大腿:“哎哟,又活了!”
“是啊,就是这么神奇。我邻居的堂弟的表妹的女儿,亲身验证……”
“嘿,你们以为就这?我家隔壁嫂嫂,有幸也服用了苏真人的神药,不仅伤势痊愈,就连以前小腹处的疤痕,都不见了!”
“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你家隔壁嫂嫂的小腹有疤痕?莫非阁下姓王?”
“听说,后来邢捕头也去了,不知道亲擒拿下仇冷、杜放歌两人没有?”
“没,我大伯在衙门当差,中午吃饭时,正好听他说过这事。”
……
杜放歌听着这些闲话,很快就忘了之前的不愉快,不时也加入进去,插上两嘴,很是融入其中。
再搭配着一壶小酒,喝得微醺,当真是快活至极。
直到——
茶楼侧前方的街道,人群突然呼啦啦分开,一个手提双锤,身高八尺的魁梧壮汉现出身形,直奔这边而来。
他那充满压迫力的身躯,杀气腾腾的气势,让一众路人纷纷让道。
……
“是向这边来的,找我吗?可我易容了啊,按理说,不应该被认出才对。”
杜放歌暗忖着,心灵之中,骤然感觉到一股撕裂般的危机感。
这种直觉,曾无数次救过他的命。
故以。
杜放歌脸色一正,下意识就相信了这股直觉,毫不犹豫,拿起桌上的无定剑,一掠起身。
可这时——
“哪里跑?!”
司马虓怒吼一声,赤红着眼眶,如疯魔一般,双臂一挥,甩出一对‘开山鎏金锤’。
嗖嗖!
这对‘开山鎏金锤’,一前一后,如炮弹般攒射了过来。
——那尖厉的破空声,让人听着,都只觉头皮发麻。
茶楼中。
这些茶客,见到那如陨石般飞来的双锤,下意识找掩体躲避,但神色中,无不充满骇然。
……
“倒霉!倒霉!倒霉!”
杜放歌知道,若自己不拦这一下,身后的这群‘茶友’,这一下,必然要死伤惨重。
他不是圣母,但,毕竟自己牵连的这群人,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能帮一下,还是会帮一下的。
唰!
杜放歌真气贯剑,环绕一挥,十六道剑影分化,组成一道月白圆盘,挡下撞来的‘开山鎏金锤’。
当!
第一锤,月白圆盘凹陷变形。
当!
第二锤,月白圆盘崩碎消散。
“好大的力!”
杜放歌只感觉手腕发麻,身体被一股大力冲撞,不由自主倒飞出去。
当然。
他也趁此时机,脱离了‘悦来茶楼’,来到街道上。
……
悦来茶楼中。
一众茶客惊魂未定。
“那壮汉是谁?好厉害!”
“还有,那个之前和咱们一起喝茶听书的中年人,竟也是个武林高手?!”
“那剑……这招数……”
有人疑惑地皱起眉头:“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话说,方才多亏了此人挡下那双锤,不然,咱们这些人,此次多半凶多吉少!”
“呵!”
有人却持不同意见:“那壮汉,明显是被这中年人吸引来的,真要说起来,咱们还是受此人波及,才有这一劫。”
……
说回现场。
“啊,再吃我一锤!”
司马虓趁这个时机,已是悍然冲来,接住弹飞的双锤,身形一跃,由上而下悍然砸下。
轰!
坚硬的青石板,在这一刻,如豆腐般应声破碎,向着四面八方溅射。
而就在双锤落下的一瞬间——
杜放歌施展‘行云流水’身法,一掠绕开,竟是来到司马虓侧面,剑光幽寒,疾刺而出。
唰!
列属‘名剑’的无定剑,轻松破开司马虓身体防御,刺入他腰部。
但。
司马虓狰笑着,竟反手握住剑身,另一手挥锤,裹挟千钧大力,悍然横扫。
“去!”
杜放歌临机应变,果决至极,真气贯剑,猛地向前一拍,让司马虓握剑之手,破肉断筋,并将剑身没入其腰腹,造成更大创伤。
与此同时。
他脚下一踏,竟然舍剑而起,躲过横扫的‘开山鎏金锤’,在半空之中,双手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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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刹那间聚集。
杜放歌左手为风,右手为云,风云合璧,是为‘无相劫指’。
他有自信,这一指击出,重则击毙此人,轻则,也可要去此人半条命。
——这并非是,杜放歌实力强于司马虓,真要说起来,还弱上一些,而是智慧、临战反应带来的优势。
但——
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剧烈危机感。
正是仇冷,他手提‘血煞刀’,发动了偷袭,这个时机,可谓是妙到绝巅。
“散!”
杜放歌只能错过这个机会,瞬间放弃结印,一招‘斗转星移’使出。
当!
清越之音响起。
仇冷的‘血煞刀’,被一股力道牵引,与司马虓的‘开山鎏金锤’轰然相撞。
两者各自被弹开。
杜放歌凌空一闪,飘若鸿羽,正要撤退。
却谁曾想?
这时,司马虓身上,金黄色真气升腾,一股沛然吸力传来,让杜放歌身形蓦然一滞。
“死!”
司马虓手中的‘开山鎏金锤’,划过一道半弧,呼啸砸来。
“不好!”
杜放歌心下一惊,未免两相夹击,只来得及偏转一个角度。
这个角度,选得极妙!
本来。
此时,同样被吸力影响,没有远去的仇冷,也是有机会出手,给予杜放歌绝杀一击。
不过,在杜放歌偏移角度后,他出手之时,就会把后背,暴露给司马虓。
这对谁也无法真正信任的仇冷,如何能忍?
果然。
如杜放歌所料,仇冷身形一掠而退,放弃了这次机会。
纵然如此,杜放歌也不好过。
司马虓这势大力沉的一锤,在他弃剑的情况下,如何能挡?
“拼了!”
杜放歌一咬牙,心中无悲无喜,施展出‘大慈大悲千叶掌’。
下一刻。
一掌、一锤相交。
砰!
只此一声巨响中。
杜放歌此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硬生生打飞了。
嗖!
他一连飞出十几米,只感觉右臂好似粉碎,已经全无直觉,并且,更有一股破坏性的力道,如洪水过境般倒灌入身体,损伤经脉、肺腑。
真气运转已然不畅,俨然是受了内伤!
即使如此。
杜放歌还不能运功疗伤,甚至,半刻都停留不得。
唰!
他趁着这拉开的距离,运转‘行云流水’身法。
却说:
这生死危机的刺激下,杜放歌原本半生不熟,不明真意的‘行云流水’最后一式——逍遥御风,竟然也莫名突破了一个桎梏,达到了新的境界。
嗖!
杜放歌御风而行,身化一道残影,速度迅疾至极,比之早上爆发秘法的仇冷,竟然都不差分毫。
“休走!”
司马虓拔出插在腰间的‘无定剑’,对着杜放歌一掷,旋即,提着一对‘开山鎏金锤’,就如炮弹般掠出。
而仇冷,依旧是面无表情,手持‘血煞刀’,脚尖一点,跟随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