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原本有些阴沉的天空渐渐放晴,头顶趴着几朵航迹云,迎面走来的人们纷纷收起了手里撑着的伞。萝拉微微眯起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看起来不会再下雨了。”
接着,转头在笔记本上写下这番话。“是啊,最近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的,今早我还为到底要不要带伞而烦恼了好一阵—”她在听见我这么说后,自然地露出了微笑。“是吗?总觉得千寻你这种地方很可爱啊。”
然后,在经过了一阵短暂的思考后,就像感慨似的在后面补充了上去。“哪有,难道不觉得超麻烦吗?”
我自嘲一样问她。这时候,我们穿过了眼前的人行道,来到了街对面。在第二个信号灯前的十字路口停下,因为,萝拉所说的医院就在这里。—它的左边是理发店,右边紧挨着的是一家咖啡厅。不过现在大门都是锁的。另外这家医院也不像是大型医院,而是相对比较小的。望着眼前的一级级台阶,我正想上去,萝拉却轻轻摇了摇头,并拉着我来到了它的右侧面。“这里更方便。”
不一会儿,她用工整的文字告诉我。然后,轻轻拉着我的手准备走近那扇门里。“这里人比较少。”
当我们穿过大厅时,我问她为什么要特意选择这里进来时,她又这么告诉我。“是这样吗?”
紧接着,又被她拉着上了二楼。这时候在走廊经过的每个人似乎都跟她打了招呼—这点让我非常惊讶。“萝拉,刚才从我们身边走过去的每个人好像都认识你?”
我压低了声音,悄悄问她。表情有些疑惑。“是啊。因为小时候经常来这里,自从我的听力开始下降那会儿。”
她刚停笔,就轻轻叹了口气。表情好像有些烦闷又有些无奈的样子。“那你现在如果—”说到这里我忽然有些犹豫,不知道接下来的问题会不会惹她不开心,“什么?”
然而,萝拉抬起视线看着我的脸时表情却又非常自然。也许,她并不希望将“悲伤”传染给别人吧?“我是想说,你现在如果不借助助听器的话,能听见吗?”
萝拉轻轻摇了摇头,“如果你不大声喊出来的话,我恐怕听不见—”然后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是这样啊—”“我好像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那之后我马上向她道歉了。可萝拉却告诉我:“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我感觉不好意思而偷偷移开视线的瞬间,她却拉住了我的手。“就是这里。”
她在走廊右侧靠近窗户的倒数第二间屋子前停了下来,并告诉我说。“这里?”
萝拉再次看向我并轻轻点了点头。—“请进。”
紧接着,在她敲了敲门后,屋里仿佛慢了半拍才传来声音。“和说好的时间分毫不差嘛,坐下吧?”
眼前,是一位年纪大约四十上下,留着利落短发,宽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的男人。此时他正慢慢把椅子转过来,笑着和我打招呼。然后,又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让我坐下。“你好像有些紧张?”
他可能想让气氛尽量轻松些吧?所以故意打趣一样问我,声音非常温和。“没有的事—”因为轻而易举就被看穿了,我稍微有些不服气。所以想都没想就否认了—“是吗?可是你现在的表情很僵硬喔?”
他轻轻放下捧着的咖啡,笑眯眯地问我。“这是为什么呢?”
话音刚落的瞬间,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脸隐约有些发烫。所以,连忙用手遮住。“好了好了,寒暄就到这里吧—”“请不要捉弄我!”
我气鼓鼓地对他提出抗议。结果,医生却笑得更厉害了。然后,转身去后面的柜子上拿待会儿也许会用到的东西。那个瞬间他好像看了我一眼,又好像没看见似的。“这位是男朋友?”
结果,突然就指着站在旁边的千寻问。顿时差点儿让正在喝水的我噎到!“不是!?只不过是同学!同班同学而已!!”
接下来我慌乱地拿起桌上写好回答的便签就往他脸上怼!“真遗憾啊?”
结果,医生后退了两步从我手里抢走便签。看完后,发出了遗憾的声音。但是我很清楚,他只不过是觉得会很好玩才故意那么说的。或者,只是单纯想看我的反应吧?想到了这些的我不仅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更不甘心了。“所以,你——”然后,他转过身来指着千寻,紧接着又指了指门外,然后朝他使了个眼神。那个瞬间,表情也严肃了许多。“出去。”
话音刚落,千寻就被他不由分说地赶到了走廊上。“欸......?”
千寻好像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赶出来。顿时,我想笑又觉得不能笑。因为很努力的忍着,所以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这时候,医生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我的右手边,也再次打开了话匣子。“不会—”我马上告诉他说。“只是有点儿抵触而已。”
“您知道我不喜欢医院的。”
这时候,我犹豫了好久才在他递给我的又一张便签上写下这句话。“是因为那件事吗?”
话音刚落,我的双手就在膝盖上攥成了拳头!尽管犹豫了好久,但我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同时,旧的,已经明显能看见磨损痕迹的助听器也被取了出来,换上了新的。“小时候,妈妈在发现我有听力缺失的症状时便带着我四处就医。大概在三岁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的我因为听不见声音,经常又哭又闹—因为,我不明白啊!为什么耳朵明明和别人没什么区别,可为什么就是听不见声音呢?”
妈妈也在一遍遍的解释中对我感到厌烦了。幼儿园那时,因为听不见又不能顺利说话,所以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不仅是这样,还得每天提防着周围的目光。不论是什么样的目光,在我看来好像都是“不能轻易接近的”。两年后的某一天我在妈妈房间里发现了化妆品—“不过,这些好像是很早就有的。”
然后我才意识到,妈妈把所有的一切都倾注在了我身上,“因为,除了两年前买的这些,我再也没看见过别的。最近,她回家也越来越晚。”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很久。但是每周周末我们还是会一起去医院。“但是,那一天下午,正当我得到了新的助听器,打算回去时—妈妈她却不见了。”
到这里,我没有再写下去。甚至连眼睛里什么时候充满了泪水都不知道,它们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掉落。就好像倾盆大雨一样!无论我怎么擦—只是用手背的话,完全无法阻止它们。“明明,不想哭的!”
我拼命想忍住,真的很努力想忍住!也不想在人前示弱。但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结果最后,我的哭声瞬间传遍了整个走廊......顿时,千寻吓得直接冲了进来!“怎么回事!?”
结果,原本就觉得很没出息的我更害羞了。头上好像在冒烟似的......“南宫医生,我还能听见声音吗?”
在临走时,我又一次折回去,带着想问又不敢问的,有些害怕的表情,抬头看着这时也正好看着我的脸的南宫医生的脸。他的表情这时候,稍微有点惊讶。不过瞬间,就又变成了让人安心的笑脸了,“只要你想的话,我觉得一定可以。”
南宫医生眉毛微微翘起,用坚定的声音告诉我。“就算现在不行,也别气馁。”
紧接着,在我转身跨出门槛的瞬间,他又补上了好像是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即使这是安慰,我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