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能让姬寻欢专美于前？”

莫飞笑道。吴缺则道：“我闯法道算了。”

“你得陪我们！”

莫飞正色道。他背后是一个不可想象的世族，莫飞需要足够惊艳，来展现自己的价值与潜力。否则，他将没有什么话语权，只能被家族的意志束缚。只有将来能成为强者的人，才会在当下，有人略在乎你的感受。“都别推辞了，一起吧？”

莫飞建议道。吴缺点点头，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然后根本没有什么选择，径自朝着各自最近的那条路走去。鼎足立于云雾中，露出的一角也庞大如神山，吴缺站在石阶路下仰望苍穹，这里比在江面上看起来还要更大。“吴天师他们动了……”不少人都盯着这里，不管是上山的，还是被淘汰的，或者是宫学与东夏皇朝的一些强者。暗地里观察闯山这一考验的人很多，只是在场的小修士们，都不知道而已。“这个吴天师，竟像是随意选了一条路，他们三人竟没有商议……难道……”“我猜测，他们应该打算三条路都尝试一下，故此先闯哪条路没关系。”

“不会吧……”暗中的大修士不少，都对这最后三人，颇有些感兴趣起来。“那个小胖子我认得，”墨狄道，“是莫家的仙体。”

“那个古黎也不简单，尸灵墓下她竟来去自如……”一位曾被困在八门绝阵里的圣人说道。“吴天师更是风头无二，年轻一代里最是翘楚的几个人，不知道会给我们怎样的惊喜……”“希望他们有所自忖，不要过于自信，否则死在路上就浪费了一身资质。”

这三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数百人都在盯着。“那姑娘怎么会选择人道？”

看到古黎踏上人道的石阶是，所有人都惊了，姑娘家哪有什么人体质过人。毕竟先天资质，在肉身上，女子便比不得男子。“那小胖子去了法道，也是大步流星，不怕死吗？”

“快看，吴天师踏上神道了……”“我其实并不看好……”有人摇头，觉得吴缺反而最可能被甩出来。吴缺在大帝城扬名，靠的是源术，以及与夏欢的那点绯闻，这与实力无关。源术靠的是知识与经验的堆砌，对修为反而要求不高，故此吴缺能否登顶，众人心中也不敢确信。“你们是不是忘了，吴天师在玄帝城外，一招重伤了天庭秘境六重天的栾眉？”

“……”先前有话说的人，顿时闭了嘴，意识到这个问题。“可神道不是法道，纵然吴缺有诡秘术法，在这条路上也派不上用场。”

一个从神道上被甩出来的少年，摇了摇头。神道的恐怖，不是明争而是暗斗。神念意志的交锋，一不小心就会死人，且无可救药。……在众人期待中走上三条路的三人，皆不辜负那些期待的目光，都消失在了云雾中。“嗡……”走入云雾，吴缺眼前的景象，便一下子变了。他看到的景象，不再是仙鼎山，而是一副绝世恐怖的画面。“母亲……”吴缺看到了他的母亲，不是青玫，而是真正孕育出他灵魂的那个女人。十多年来，吴缺未曾再见过她，也曾在梦中忆起，却也总不如这次看得清晰。“知道这是我唯一的弱点……”吴缺知道这是幻境，但没想要打破，甚至想多看一眼。吴缺的意志，早已百炼成钢。不说自幼的经历，近来日日都吃煅魂丹，神念意志之坚韧傲视同辈。想要针对吴缺的元神，除非是大境界压制，否则没有办法找到破绽。但这条神道，还真是有点东西，居然将吴缺心中潜藏最深的那道身影，都翻了出来。那是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前的生母，也是吴缺唯一认可的母亲，比青玫称职万倍。只有在这副面容面前，吴缺才会露出柔弱之色，放松警惕意志松散。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与吴缺记忆力的气质相符，温柔的目光下母性光辉很耀眼。吴缺有些怕，他记忆中母亲的样子都模糊了，希望这幻象能够久，才能让他再次将母亲清晰的模样铭刻在脑海中。忽然，她笑了，满是风霜茶色的褶脸上，勾勒出这世间最美的一丝微笑。“孩子，你还好吗？”

她笑着开口，表情有些心疼地看着吴缺，“这么多年来，吃苦了吧？”

就这一个眼神，就算明知是幻象，吴缺冰冷坚硬的心瞬间绷不住了。“哇……”吴缺冷酷的面容被撕裂，狰狞地哭了起来，瞬间泪崩。只这一句话，点燃了吴缺心中，压抑十多年的情感。“母亲，我好想您……这个世界太冷了……”吴缺向前缓缓走去，已是泪流满面，伸手想要拥抱一下她，却不敢。怕一不小心触碰了，就破了这幻象。“孩子，你瘦了，吃得不好吗？”

站在吴缺身前的她，伸出手抚着吴缺的脸颊。吴缺惊愕，他竟感受得到温度。而这句问话，也令吴缺抿嘴，他强忍着不要再哭，却怎么也忍受不住。从前每次久出归家，母亲总是说他瘦了，哪怕明显胖了十斤也说瘦了，然后做一大桌子好菜都是吴缺喜欢吃的。吴缺一边流着泪，哭笑着道：“吃得不好，都没您做得饭菜合口。”

说着，他也伸出手去，竟也触摸得到母亲的手背。他完全沉溺在这幻象中，哪怕明知道眼前这个“母亲”，可能随时会化作厉鬼要了他的性命。吴缺不在乎，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就想回到母亲身边。“我多想再吃一次您做的菜，这次绝对全部吃光，盘子都能舔干净。”

母亲点了点头，道：“那就回家。”

回家二字，又令吴缺伤心欲绝，他知道，此生怕是没有可能再回去了。远在故乡的母亲，到底现在是什么样子，是否为自己悲伤，是否还身体安好？“儿也想回家，可是儿迷路了。”

吴缺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母亲笑了笑，忽然转身指了一下苍穹，天顿时黑了化出无数繁星。她指着最闪亮的那颗，道：“顺着北极星的方向走，栽满了桂花和茶树的那条路，就是回家的路啊……”“啊！……”吴缺忍不住抱住了“母亲”，两肩颤抖失声痛哭，像一个找不着回家的路的孩子。这句话也太熟悉，小时候母亲时常说这句话：顺着北极星的方向，那条栽满了桂花与茶树的路，就是回家的路。“别怕。”

像安慰幼时迷路哭泣被找到时的吴缺一样，她温柔地笑着轻拍着吴缺的后背。“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吴缺抱着她，不愿放手，问道。“我很好，倒是你，又快入冬了，一定要记得穿秋裤。”

“你最不听话的就是这个，小心冻出老寒腿，老了要吃苦头的。”

“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这里不用担心……”母亲的嘴，就是个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她说了许多话，以温柔中带着斥令的语气，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曾经吴缺觉得她太唠叨，可现在，他只想听母亲再多唠叨几句。很多东西，失去后才知道有多珍贵。“嗯嗯……我都知道。”

吴缺渐渐止住了哭声，面带上了笑容，但怎么也显得有点尬。“还有，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女朋友回来给我看看……”“有！有有有，我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孩子，等我找到回家的路一定带回去给您看看……”吴缺道。“真的？”

“嗯，她叫池瑶，与您一样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只是有些可怜，自幼病痛缠身，与我小时候一样体弱……”吴缺说着说着，将池瑶的底都给掀出来了。“那可真好，有这样一个好媳妇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了……”母亲笑了笑，忽然推开了怀里的吴缺，渐渐朝着身后退去。“母亲！”

吴缺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大惊失色，下意识去拉她的手。母亲却笑着摇了摇头，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消失在这星辰璀璨的夜色下。吴缺一直盯着前方，直到，再也看不见她。“又剩下了我一个人……”吴缺擦了擦脸上泪痕，苦笑着自语，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孤独，难以对他人言表。良久之后，吴缺心绪才平静了下来。“嗡……”忽然，这一片幻象中，一道神念波动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这片乾坤下响起。“那都是幻象。”

吴缺惨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吴缺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但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否则不会做这样圆自己心愿的事情。“只是将你的记忆，赋予了生命。”

“你方才可以轻易杀了我，为何没有动手？”

吴缺淡笑。“我的存在，是为了选拔可造之材，不是为了杀人。”

冥冥中的那个声音，也淡淡一笑。他反问吴缺：“你既然知道那是幻象，还那么不可自拔，且不在乎生死与之接触，你又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