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烤好的肉串香气四溢，谈笑声乘着海浪一脉一脉地涌至耳畔，视野被海平线一分为二，上半浮动着月色星辰，下半填满了彼岸灯火，她没喝酒，却也几乎醉了。
“怎么样，明天的戏。”方淮景认真地垂询着她的意见，“真的不需要替身上吗？”
“不太好吧？”她双手交叠，伏在膝上，半边脸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女主角这个咖位都要亲自上，我怎么能用替身呀，万一有人说出去了，营销号还不得带节奏说我娇气，我不能给公司丢脸。”
她使劲儿摇头。
“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方淮景将脚边的一根细木扔进火堆中，“其他都不需要考虑。”
“淮景哥，谢谢你。”她心下一暖，随即又坐直了身子，“你别忘了，我可是在综艺节目里跳过伞蹦过级的人。”
闻言，他不由得想起她曾在镜头前的种种努力，只要抓住机会都会极力表现自己，却在他的授意下而几乎尽数归零，一丝歉疚的情绪又久违地浮起。
“更何况这只是拍戏，剧组不会让我们真正处在危险当中的。”倪笑澄没有丝毫忐忑，却反倒像是在安慰他，玩笑般地追加了一句，“除了我，还有好几个大咖垫背呢，他们赔得起吗？”
良久，方淮景才缓缓点了点头，眼底泛着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我尊重你的意思。”
倪笑澄回以一笑，便低头摸出了手机。
岛上通讯不太好，信号时断时续，只见宁皎皎已经发来好几条消息关心进展，她还未来得及点开回复，有人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打来了电话。
倪笑澄定睛一看，只见“小学生”三个字跳跃在屏幕上，然而只消一秒，她还未反应过来，对方便迅速地挂掉了。
“……”这又是什么操作？
她一头雾水地呆望着屏幕，决定还是先给宁皎皎回消息。
宁皎皎刚好在线，倪笑澄回了消息，两个小姐妹一时间聊得有来有去，倪笑澄便直接将那通未接来电抛诸于脑后了。
直到二十分钟后，某人按捺不住又打了一通。
她蹙眉盯着“小学生”五秒，确定对方不会再挂掉后，才慢吞吞地接了起来——
“喂？”
对面显然等得已经快要炸毛了，语气里像是压着火气，“你在干嘛？”
“没干嘛呀。”她抬头看了看夜空，心情颇好地说道，“看海看星星。”
“……”这是什么浪漫偶像剧的情节，卓砚青脑袋“嗡”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道：“跟谁一起？”
倪笑澄不经意地转过头，恰好与方淮景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赶紧将目光丢到了别处，莫名其妙便有些心虚，“就、剧组搞了个海边烤肉派对，大家都在的嘛。”
他仍旧没好气，“那你怎么不回电话？”
“哦。”她想起了刚才那通未接来电，“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卓砚青立刻高冷了起来，“我打错了。”
“哦。”倪笑澄又点了点头，反问道，“那你又没事找我，我为什么要回电话？”
“……”
“如果你有事的话，肯定会再打来的嘛。”想象着他吃瘪的表情，她不由得笑起来，“对吧？”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种仿佛被吃定了一般的说法，卓砚青却莫名其妙地不觉得排斥。
“嗯。”听着她的声音，他心里那些幼稚的堵气也渐渐消失了，再开口时的语气像是认输一般，“所以，我又打来了。”
岛上信号不好，耳畔他的声音时断时续，倪笑澄站起身来，向着海岸线的方向小跑而去。
身畔的位置忽然空了，原本温和的海风忽然有了几分凛冽的凉意。
方淮景凝视着她的背影，终于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
稍稍离开了人群，喧闹的声音逐渐远去。
她似乎已经能够听见电话那端，他等待时的悠长呼吸。
海浪翻涌至眼前，将她的影子温柔地覆盖。
“所以，你有什么事吗？”倪笑澄站定了脚步，面对星空与大海，扬起了声音。
“就是，想问候一下你。”他仿佛是在努力把话说得不那么生硬，“你那边，好不好？”
“挺好的。”她低头轻轻用脚尖踢着沙子，“大家都很照顾我。”
“哦。”他停了停，像是在寻找着话题，“忙吗？”
“明天开始可能会。”
“哦。”他又顿了顿，“那……累吗？”
“当然不啊。”迎着海风，倪笑澄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充满了干劲！”
“那就好。”他想象着她元气满满的笑容，眸色和语气温柔而不自知，“早点回来吧。”
“嗯。”她仿佛也逐渐沉浸在这温柔的氛围里，不自觉便放轻了声音，“再过三天我就回去了。”
“所以……是后天？”他扳着指头数了数。
她也扳起指头，得出一个不同的答案，“大后天吧？”
“哦。”他闷声应了句，又停了半晌实在找不到话题了，“那……早点睡。”
“嗯，你也是。”
“你明天起床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来自卓大少的奇怪指令。
她一头雾水，“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叫你发就发。”他向来最擅长用专横来掩饰真心。
“发什么？”倪笑澄还是摸不着头脑。
“随便。”
“……”倪笑澄噎了一下，“为什么你不能给我发呢？”
“……我起得晚不行吗？”
她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吐槽，“莫名其妙。”
“好了，你该睡了。”像是唯恐对方反悔，卓砚青试图迅速结束通话，“挂了吧。”
“那晚安啦。”她唇边的笑意还未褪去，便从善如流地道了个晚安。
明明方才的对白一点营养都没有，甚至连个中心思想都提取不出来，她却忘了深究他打来电话的原因。
倪笑澄正想收线，他的呼吸却似乎仍在耳畔。
她满腹狐疑地又听了听，“你怎么还没挂？”
卓砚青仿佛是被她的突然发问吓了一跳，连呼吸都停了一秒，“你先挂。”
“为什么啊？”
“少废话，赶紧挂。”
她原本还想继续逗逗他，却听见苏棠正在不远处叫着她的名字，她抬眼望去，只见篝火已经灭了，工作人员们三三两两地收拾着场地，似乎是即将散场了。
想到明天还有场硬仗，她一边伸长了胳膊向苏棠的方向挥了挥，一边冲着手机又道了声，“拜拜。”
她的声音混合着海浪声，通过音波与电波的转换，顺着耳道蜿蜒流淌，最终直抵胸腔。
卓砚青站在窗前，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机那端却传来了对方收线的提示音。
他低头，看着逐渐变暗的屏幕，低低地哼了一声，“还真挂了。”
将手机收了起来，卓砚青在窗边继续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