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色如水倾泻而下。桑婉坐在水池边的凉亭下，望着水中潋滟的波纹发着呆。“娘娘，厂督大人回来了。”

一直注意着拱门的三草小声提醒了她一句，桑婉转眸，在看到健步走进来的李贺时粲然一笑。“掌印，你回来了？”

李贺原本冷峻的脸色多了几分晦暗不明的笑意，桑婉对自己何时变得这般温柔可亲了？“咱家见过娘娘。”

他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好酒好菜上，“娘娘今日怎么这么有雅兴？”

“本宫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厂督大人了，听闻你今日回来，所以便提前准备了这些，希望能和掌印说说话。”

面对她有些刻意的粲然笑容，李贺很难拒绝。他在桑婉对面坐下，三草便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给他斟上美酒，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午。在明亮烛光的映衬下，桑婉觉得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似乎多了一层神秘。“娘娘有话，但说无妨。”

“额……”桑婉还没开口，就被他看破了心思。这种滋味实在是让人难受。她轻声道：“既然掌印看出本宫有事相求，本宫就不再绕弯子了。掌印，本宫想问你，是否能够帮一帮喜鹊？”

放在酒杯上的纤长手指顿住了，李贺勾起嘴角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咱家以为，娘娘是不喜欢喜鹊的？”

“本宫从前对她确实不喜，但近日来本宫想明白了，她不过是一个同本宫一样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清甜的声音中充斥着淡淡忧伤，桑婉为自己斟了半杯清酒，灿若星辰的美眸中蒙上了一层愁绪。李贺见她动情，轻声道：“娘娘应该知道，喜鹊已经有了龙胎。”

“本宫知道。”

桑婉抬眸定定看向他，“所以，本宫才向掌印开口。”

那双眸子里的期待让李贺不忍相拒，他垂下眼眸微微一笑道：“娘娘近日来可见过喜鹊？”

“不曾见过。”

“那娘娘如何知道，喜鹊是否要人相助？”

桑婉被他的话问住了，她确实不知如今有了身孕的喜鹊是否还想逃脱皇帝的魔爪。见桑婉不作声，李贺继续说道：“能够顺利诞下龙嗣，也许她还能在后宫三千嫔妃之中争得一席之位，娘娘不是喜鹊，还是要问问她到底是何想法。”

没想到他高大的外表之下还有如此的细心，桑婉微微颔首。“此言有理，那掌印的意思是？”

李贺垂眸一笑，亲自给她夹了菜。“娘娘既然跟咱家开了口，咱家就不会让娘娘失望，若是喜鹊真的想飞出这皇宫，咱家会尽力助她一臂之力。”

“太好了，多谢！”

桑婉的声音中是难以掩饰的激动，粉若桃花的小脸漾起了两团红晕。李贺从未见过这般的桑婉，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怦然一动，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夜晚风大，等会儿菜就凉了，娘娘快用晚膳。”

“嗯！”

桑婉乖巧地点点头，觉得这月色也格外美好了一些。翌日晚上，李贺便使计将皇帝留在了其他嫔妃的宫中，好让桑婉能够去长乐宫看望喜鹊。但没等桑婉起身，长乐宫就来人了。“奴婢见过娘娘。”

刚刚穿好披风的桑婉一回眸，就见到了由宫人领进来的丫鬟。桑婉记得她，她是喜鹊的丫鬟宝儿。“你怎么来了？”

宝儿低着头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是受喜娘娘之命来的，喜娘娘说今晚陛下不在长乐宫，想烦劳娘娘去长乐宫走一趟，她有话想当面跟您说。”

桑婉立即唤三草取来夜行灯笼，跟着宝儿往长乐宫去了。当再一次见到喜鹊时，桑婉不由得大吃一惊。虽然离她小产已经过去了两月之久，喜鹊的脸色却更加惨白，整个人更是瘦削得不成样子。她倚靠在床榻上，原本圆润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整个人就像是风中残烛一般脆弱不堪。“娘娘您来了。”

“快躺下吧。”

桑婉在她床边坐下，眸中多了几分怜惜。“不是有喜了吗？怎么没有好生养着？反倒比从前更加消瘦了些？”

喜鹊惨惨一笑，“多日不见娘娘，娘娘还是和从前一般光彩照人。”

“别说本宫了，你现在的身子如何了？皇上没有找太医好生照料你吗？”

“娘娘有所不知。”

喜鹊艰难地摇头。“太医说，我刚刚小产又有喜，身子还没有恢复，胎象多有不稳，怕是会再次小产。”

“什么？”

“娘娘不必诧异，喜鹊已经接受现实了。”

看着她那张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桑婉似乎已经看到了她的命运。但是，她不想喜鹊就这样接受命运的安排。“喜鹊，孩子若是没了，你在这后宫也待不下去，本宫帮你想办法，助你逃出宫去如何？”

喜鹊的眸子亮了一下，旋即恢复了黯淡。她苦笑一声道：“喜鹊谢过娘娘的好意，只是我这副身子已经被折腾得不行了。”

“本宫知道，就算是小产了，之后好好调养也是会好的，你还这么年轻，不会有事的。”

“娘娘您有所不知。”

喜鹊突然抽泣起来，豆大的泪水从眼角落下。“自从小产之后，皇上就把我关在了这里，明面上是对我日日宠幸，其实，其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他对你做了什么？”

桑婉握着她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脑海中已经想到了皇帝会对喜鹊做的事。她没入宫前就听说过，皇帝不仅喜爱人妇，还有许多怪癖，宫中更是经常传出宫女被皇帝虐待致死的丑闻。她不敢相信，这事就发生在自己眼前。喜鹊小声抽噎着，抬起一只手来拉开了宽大的云袖。赫然映入眼帘的，正是她那一条条纤细胳膊上血肉炸开的伤痕，让桑婉的心都悬了起来。“这……”“这都是陛下打的，他从未把我们这些出身下贱的女子当成人看待，在他的寝殿里，我们就是他泄欲的傀儡。”

喜鹊止住了抽泣，一双大眼睛无神地看向桑婉，轻声道：“娘娘，其实有件事喜鹊一直不敢告诉您，但是现在，也到了您应该知道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