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茅房里出来的白老哑瞅了一眼孙女，孩子瘦瘦小小的，和个猴子一样畏畏缩缩的站在墙角。这几天不省心的婆娘在家里吵吵闹闹的没个安生时候，村里老少爷们明里暗里的笑话他怕老婆掌不起家，他都没脸在外面呆着。白老哑心烦，训斥道：“大清早的训孩子丧气，都少说两句。”

白小妹一听白老哑发话了，刺溜一下钻进了白老三屋子里，就听到白老三嚷了一句啥，鞋都没提好疯了似的往外冲。王美兰喊了一句：“孩他爹，饭这就做好了，吃完了再去上工吧。”

“俺肚子疼，你们娘几个先吃，把俺的那份也吃出来。”

已经下炕的白萌萌听到两口子的对话也跟着火急火燎的跑出去，她爹火急火燎的跑出去，肯定是看被她昨晚拔的花生和韭菜去了。白萌萌怕白老三闹出乱子，也火急火燎的跑出去，王美兰嘀咕了一句，“爷两一个怂德行，又不是火上房，跑啥跑！”

老四媳妇撇嘴，幸灾乐祸的捅了捅自家闺女，“老天爷开眼了，你三叔家要倒霉，该！”

白金凤低着头侍候菜地，嘴角带着冷笑，这就倒霉了？白老三家倒霉的事情还在后面呢！白萌萌气喘吁吁的追到荒地的时候，白老三正跳着脚骂街。白老三见了自己闺女气势汹汹的道：“丫头，咱们家被人算计了，走，跟爹把龟儿子灭了！敢偷俺白老三的菜地，活腻歪了！”

白萌萌吓得抖了三抖，低着头认错，“爹，你不用找了。”

“不找？还便宜了兔崽子不成？俺让小畜生把花生皮都吐出来，妈蛋的，俺白老三的东西可不是好吃的！”

“爹，韭菜是我吃的，花生是我拔的，想留着煮了给你当下酒菜，剩下的给小业小华还有小妹补身子。”

看着被拔的乱七八糟的花生地，白萌萌声音越来越小，毕竟这片地可是他们一家子一年的进项，就这么被她霍霍了，她心里没底儿。白老三眼里饱含着泪花，眼中的慈爱欣慰不加任何掩饰，“丫头，就知道你惦着爹，你爱吃花生咱们把这片地都铲了，回家抄着吃！”

刚刚还要提刀杀人的活土匪白老三知道是自己闺女干的，马上变身成慈父，中间一点转化过程都没有，让白萌萌一时接受不了。他爹气糊涂了，疯了？还是说的是反话？眼瞅着白老三拿起铁锹就出花生，白萌萌手疾眼快一把拉住，“爹，我昨天拔的花生够咱们家吃的了，这些留着吧。”

白老三瞪眼，“俺种就是为了吃的，俺闺女爱吃是这些花生的福分！你别担心你娘，你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知道你爱吃花生早就把这片地拔了给你煮着吃了。”

“……”她爹娘还真是实打实的宠女狂魔。要知道老白家没有分家，他们一家子的工分全落在李老太手里。村里小辈想攒点私房钱，只能出去开荒种点经济作物，拿到黑市换钱，这已经成为村里约定俗成的规矩，长辈不拿小辈自己赚的钱，小辈的工分全交给家里。李老太是后娘，不让白小妹上学，白老三一咬牙把闺女送去了学校，学杂费全是自己家出，还惦记着年后把两个孙子也送去幼儿园。这片荒地就是他们全家人的所有希望和生活来源，没想到她一句喜欢吃花生白老三就要全铲了给她解馋。白萌萌心里暖烘烘。她可不是不懂事的主，抓着铁锹把不撒手，“爹，我吃几个解解馋就够了，咱们得留着花生卖钱给小妹交学费呢，年后再扯布给娘做身新衣服，眼瞅着花生就熟了，咱们一家人出花生。”

要知道以前闺女最瞧不起他开荒种田，说他是损公肥私，搞资本主义，闺女不但没教训他还夸他花生种的好吃呢。这些日子自家姑娘懂事了和他一条心了不说，还要和他一起下地干活出花生呢。他用大手摸了一把眼睛，“闺女说的对，是爹考虑的不周到，咱们不铲了，过几天咱们出花生卖钱。”

昨天花生收的不干净，地里掉了不少花生角，这个物资贫乏的年代里，浪费食物是可耻的事情。父女两个有说有笑的弯腰在地里拾花生，一天云彩全散了，白萌萌开始期盼着几天后的收获。一家人都上工了，白金凤扯了个谎溜回了家。几个媳妇大清早的把家里的活计全干了，村里大喇叭放着红色样板戏《红灯记》选段，李老太正舒服的躺在炕上扇扇子，嘴里跟着哼哼着。她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五儿媳可是副书记家的闺女，家里条件好，陪嫁一准少不了。等老五结婚了，她就让五儿媳带个戏匣子做陪嫁，这样她就能天天听匣子了。“奶，我和你说个事儿。”

白金凤这一嗓子把李老太吓了一跳，她起身用手指头戳白金凤额头，“你个赔钱货，不上工回家躲清闲，回来俺就让你爹揍你！”

白金凤低垂着头，掩下眼中恨意，乖巧的道：“奶，昨天跟着我姐出去，发现三叔的菜地了。”

李老太一骨碌从炕上做起来，“啥，你说啥？”

“我说我看到三叔在地里种了不少花生。”

李老太小眼珠子乱转，白老三两口子吃完饭就往外跑，她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在外面开荒赚私房钱呢呀。白金凤趴在李老太耳朵边说了一堆话，“奶，我走了。”

说完扭身出去了。白金凤刚出门，李红芳就从墙角绕了出来，她若有所思的盯着白老三家瞧，这几天她去大队跑的勤，可是听来了不少消息。乡上正在招临时工，要求初中学历，要是立功受奖的还能破格录用，要是自己能进去，不就也和小叔一样吃公家饭的了？李红芳细细算过，自己是初中毕业有资格，但是竞争的人太多，只能剑走偏锋，以前这事儿她不敢想，但是现在三叔家犯了事儿，她为啥不利用一把？李红芳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快步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