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是中午时分来的医院,手上提着餐盒。当他进门时,赵朵朵因上午和探望她的众人聊天时间过长,正在休息。顾天奇示意他把餐盒放在圆桌上,看了眼还余三分之一的输液瓶,俩人一同坐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阿乐率先开口寻问道 “朵朵怎么样了?”
“需要休养几天。”
“伤口会留疤吗?”
“不确定,要看后期的恢复情况。”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话题都围绕着赵朵朵。没进房门前,阿乐明明有好多话想要寻问,但此刻脑子却像短路般,除了盯着病床上休息的人,一时没有多余的话。顾天奇伸手从一侧的水壶里倒了杯水放在阿乐面前,低声问:“刘美颜怎么样了?”
“在金子谦那应该受了不少折磨,精神有些恍惚,此刻关在禁闭室。”
“她应该不知道是她亲哥出卖了她。”
“我刚透露了一点,看她表情应该是不知道。原本想通过她探听刘尚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
“意料之中,刘尚那狡猾的狐狸怎么可能会把计划告知他这个愚蠢的妹妹。”
阿乐深深的叹了口气,语气中透露着深深的无奈:“那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
顾天奇听后,没有立马做答,手指有节奏的桌面上轻击着,仍是那副处事不惊的冷淡面孔,沉声道:“我让阿平,阿喜去了香港,先确定刘尚这会儿是否已经和梁超碰了面。”
觉察到阿乐投来的目光中带着些不解,顾天奇拿起水杯,轻抿一口,淡声道:“梁超同意刘尚去找他,说明肯定俩人之间达成某种协议,人情是一方面,但要挟来的钱肯定也起不小作用。像梁超这种阴险小人,当他知道我们转过去的钱又回到我们手中时,还愿意为庇护刘尚得罪我们吗?”
阿乐点点头,眼中露出了然,“刘尚不足以让梁超为他与我们对立,那为什么还要帮助刘尚潜逃呢?”
“这中间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所以才让阿平和阿喜一起去。”
两人再一次陷入短暂的沉默,阿乐思考再三最终还是问出了在心中盘旋已久的话,措词道:“真的要把刘美颜交给警察吗?我问过公司法律顾问,她这种情况顶多判几年,伤不了根本。”
“这是赵朵朵的意思。”
“我知道是朵朵的意思,但她不懂这些人背后的手段和阴暗,我们不应该吸取教训,替她解决后顾之忧吗?”
顾天奇身子往后靠了靠,指尖摩挲着,像是在思考,像是在计较。一旁的阿乐却按耐不住,对伤害赵朵朵的人不严办,他心中总是不安心,仍在劝说着:“朵朵在我们眼皮底下经历了两次算计,以后她是我们明面上的人,背地里不一定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对她图谋不诡的人,必须杀鸡儆猴,达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阿乐说的这些顾天奇何常不知道,他也咽不下这口气,也想着似以往一样私下用手段把伤害她的人一一清除,但当他对上赵朵朵那清彻的眼眸时,知道他们的这些手段,不论出发点是什么,对于她来说是残忍且接受不了的。不是她说任人欺负,也不是说她慈母光环,只是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身边人,并维护自己的权益。顾天奇喉头上下滚动几下后,淡声道:“我不想她为这件事忧心,这次我们就按朵朵的来。刘美颜翻不起大风大浪,我们把该做的都做好,像她这种精神偏执的人,最终送去警局还是特殊机构,等七天暗无天日的禁闭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一句话让阿乐近日浮躁的心安定下来。顾天奇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决定了刘美颜后半辈子的走向,杀人侏心也不过如此,毕竟正常人经过七天的禁闭,出来时也会精神恍惚好几天,何况是经历了被亲哥算计,被倾慕的男人用非常手段,多次身心折磨的刘美颜,疯魔的机率非常大,这种结果也不算太坏,是可以接受的。他暗自调整呼吸,心情舒爽不少,轻点头,“我们接下来就是对付刘尚了吗?”
身侧的顾天奇轻嗯一声,站起身,语气郑重道:“刘美颜兄妹的事不用多提,该让朵儿知道的我会告诉她。”
阿乐也连忙跟着站起身,低沉道:“好。”
顾天奇走至床头,按了呼叫铃后,低头看着病床上的人,面容恬静,乖巧样。不一会儿护士进来,寻问道:“有什么事吗?先生。”
“拔针。”
没想到自己在美色面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小护士羞愧的低下头,把输液管上的滑轮关了后,动作熟练的把针从赵朵朵手背上轻轻拔下,羞怯道“麻烦家属按一会儿。”
顾天奇伸手接替护士按在输液孔,护士边收边说:“一会儿病人清醒时叫我们来换药。”
“好。”
待护士走后,顾天奇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一点了。虽然饭菜是用保温桶装的,但时间久了担心不好吃,所以他轻唤睡梦中的人,语气是满满的温柔:“朵儿,醒醒,该吃午饭了。”
病床上的人股蛹一下,嘴里小声咕哝着,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顾天奇从未见过赵朵朵这般模样,不由轻笑出声,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不轻不重的捏了几下,莞尔道:“吃了午饭再休息。”
听到耳边响起的熟悉男声,感受到手掌被一只大手包裹着,以为是梦境,但真实的触感,让原本没睡醒的赵朵朵立马睁开双眼,眼带迷茫的上下忽闪着眼皮。这副刚睡醒的呆萌样让顾天奇心下欢喜,故意的又在她手背上轻捏几下,解释道:“阿乐过来看你了,顺便带了午餐,再不吃就凉了。”
听到阿乐,赵朵朵翘起了头,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阿乐,忽略了被顾天奇握着的手,高兴道:“阿乐哥。”
阿乐露出久违的微笑,轻声附合道:“刚看你在休息,就没出声打扰你。感觉怎么样了?”
俩人说话时顾天奇已悄然收回手,站直了身体。赵朵朵看了眼手上的扎头已被拔掉,一只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背靠在顾天奇支起的枕头上,笑意盈盈道:“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那就好好恢复。”
“我没事,倒是你,几天没见,为了我的事情都消瘦了。”
“说什么傻话,好好休养,等你出院,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好好补补。”
赵朵朵痛快的点头,然后目露真诚盯着阿乐,一字一句道“刘美颜后期就把她交给警察吧,至于刘尚,来日方长,我们都别在为了这件事着急上火了,好吗?”
刚和顾天奇聊完这个话题,得到了满意的回复,这时的阿乐露出畅然的微笑,点头道:“好。”
这边顾天奇把餐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在桌面上,本来还想打算对赵朵朵进行投喂,但她执意要下床,自己吃。原本阿乐和顾天奇一人搀扶一边,都被赵朵朵婉拒了。小腿处还有些疼痛,但好在没有伤口,所以还是可以咬牙坚持的,放慢些速度,赵朵朵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餐桌前,坐下,“我只是皮外伤,又不是走不了,没事的。”
顾天奇抽出湿纸巾递给赵朵朵“擦擦手,吃饭吧。”
“你们都坐啊,我们一起吃。”
看着顾天奇又把靠垫放在赵朵朵的身后,阿乐收回目光,微笑着拒绝道:“你们慢慢吃,我这边约了阿巳,等到晚上我再过来。”
“那你不吃午饭吗?”
看着赵朵朵眼中带着担心,阿乐出言安慰道“一会儿吃。想着你有外伤,怕滋补汤喝多了不利于伤口的愈合,还是以清淡为主,不过粥里放了些补气血的补品,你可以多吃点。”
“谢谢阿乐哥。既然你有事,那我就不强留你了,记得吃饭哦。“阿乐淡笑着点点头,“晚上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告诉我。”
赵朵朵也微笑着回应,做出一个“OK”的手势,“好的。”
阿乐走后,赵朵朵和顾天奇一起吃了顿午餐。下午有人给顾天奇送来了笔记本电脑,他一下午都坐在电脑面前处理文件,开视频会议,或是接打电话。赵朵朵又休息会儿后,下床在病房内来回活动着,从未出声打扰半句。倒是顾天奇,工作一会儿都要寻问她要不要喝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让她坐下休息甚至需不需要去洗水间等等关切的话语。赵朵朵从刚开始的不好意思到慢慢习惯,也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冬天天气黑的早,华灯初上时,病房门再次被敲响,但这次的来人是赵朵朵没想到的。看着病房门口头发有些凌乱的人,赵朵朵有一瞬的错愕,但在盛念念越走越近的脸庞和着急忙慌的步伐中缓过神,冲对方施施然一笑,浅笑道:“盛小姐,你怎么来了?”
盛念念待她像是好久没见的密友似的,先眼神上下打量一番,后又主动拉起她的手,眼中满是关切,表情显的急躁,担忧道:“朵朵妹妹没事吧?如果不是今天下午凑巧碰到冷宇,我都不知道你出这么大的事,当时吓得我心都揪一起了。”
突如而来的亲密举动让赵朵朵有些不自然,不动声色的把手从盛念念手中抽手,自然的在她面前转一圈,淡笑道:“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盛念念用手轻轻拍着胸脯,如释重负般连连点头,“看你没事,我就安心了,也不枉我飞奔过来的心情。”
大部分人赵朵朵都能坦然应对的,但就对于这种笑面虎型做作的女人无可奈何,因为人家面上滴水不露,娇柔做作的让你挑不出毛病,最主要是你还要保持好面部表情去配合,要不显得你小家子气。就像吃饭吃一半时发现里面有只死苍蝇,咽不下,吐不出,只能留下膈应和反胃。心里有些厌恶,但面上还要保持不动声色,毕竟人家面上表现的是真关心自己,她也只好跟着符合“不好意思,让你这么冷的天还过来看我。赶紧坐下休息会,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那么麻烦,你是病号,我自己来就行。”
说完便又上手搀扶起赵朵朵的手臂,往顾天奇旁边的沙发上引导“你赶紧坐下来休息会儿吧。”
盛情难却,赵朵朵只好僵硬着半边身子,坐在了沙发上。这时顾天奇站起身,拿过一个纸杯,倒了些热水递给盛念念:“先喝点水吧。”
盛念念伸手接过手杯,语气中带着责怪,但不难听出娇嗔多些:“天奇哥你也真是的,朵朵妹妹出事都不告诉我,算怎么回事嘛?”
只听顾天奇不紧不慢道“没告诉你,你不也知道了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我和朵朵妹妹好歹也是朋友,人家生病我没来探望,事后显得我不知礼节。”
“生病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况且医院这地方,病气太重,你那身体,没事少往这跑。”
知道顾天奇心底还是关心、在乎自己的,盛念念撇撇嘴,但心底乐不可支,做出不以为意的模样:“你总不能打着关心我的旗号,不让我来探望朵朵妹妹吧。我炖汤的手艺堪称一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准备从明天开始给朵朵妹妹送参汤呢?”
说完又一副亲密样,把头靠在了赵朵朵的肩膀上。原本被盛念念左一句朵朵妹妹右一句朵朵妹妹麻的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现在肩膀又被她的头靠上来,赵朵朵只想一把甩开,强压心底的不适,忽略她那些别有深意的话,主动侧了侧身子,看向一侧的人,淡笑道:“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那么麻烦了,已有阿乐哥给我送汤了。”
“既然念念有这个心意,你就别拒绝了。而且她煲汤确实可以,就让阿乐他们一起送,多喝些,总会好的快些。”
“天奇哥说的对。朵朵妹妹,你就别拒绝了,明天看看我和阿乐哥谁的手艺要更好些。”
看到盛念念洋溢的笑容,赵朵朵心想:“司马昭之心,还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呢。”
不动声色道“既然天奇……天奇哥,你们都这样说了,那就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
只见盛念念站起身,走向顾天奇,眼中带着心疼,试探道:“天奇哥,我听冷宇说你已经连续几晚都没休息了,今晚要不我留下陪朵朵妹妹吧。”
从盛念念得知赵朵朵出事后,已把前因后果打听清楚了,知道顾老爷子来探望时冲顾天奇发了很大的火,也知道老宅人对赵朵朵的看重和喜爱,自以为顾天奇对赵朵朵没那意思,但怕他抵不住家里人的施压。现在看俩人独处一室,不论顾天奇因为什么原因留下,都让她心里不安。顾天奇闻言把茶杯弯腰放在桌子上,悠悠道:“没事。”
盛念念原本还想坚持,但看到顾天奇的表情时,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那辛苦你了。你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顾天奇颔首,又看了眼时间,“这边没什么事,你回吧,太晚也不安全。”
“那,行吧。我今晚回去研究一下菜谱,一会儿发给你。”
说完看着赵朵朵,一如既往的微笑:“那我就先回去了,朵朵妹妹好好休养。”
赵朵朵立马回一微笑,目送她离开。晚上阿乐又送来了精致且有营养价值的晚餐,还有顾天奇的洗漱衣物。俩人吃完饭后,因顾天奇工作没处理完,所以赵朵朵自己简单的洗漱后,便早早躺在被窝里了。顾天奇给她掖完被角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柔声道:“我晚上在沙发上睡,有事随时叫我。”
赵朵朵随着顾天奇的手势看了眼房间里的沙发,虽然是VIP病房,但沙发长度明显不够顾天奇的身高,“我这晚上也没什么事,你不必守着我,你可以回去休息的,或者你可以去隔间的床上休息。”
“在哪睡都是睡,不过守着你睡,要安心些。”
知道这句话没有太深的含义,但赵朵朵脸瞬间又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也没在坚持,故做镇定道:“那随你吧,麻烦帮我把头顶的灯关一下,谢谢。”
顾天奇俯视着双眼紧闭但睫毛挑动的人,再次轻笑出声,他只是实话实说,绝不掺杂别的,但看到赵朵朵红透的脸颊,后知后觉,轻摇头,抬手按灭了一旁的开关,柔声道,“好,晚安。”
当那道灼热的目光移开后,赵朵朵感觉到头顶的灯熄灭了,但仍不敢睁开眼睛,心下思索着:“顾天奇到底对她是真是假,一边可以当她的面和盛念念肆无忌惮的狂聊,一边儿又对自己示好。”
一颗心飘忽不定,怕自己误解,也怕错过。大概顾天奇担心一会儿赵朵朵睡着后自己洗漱会吵到她,所以关了床头灯后他也转身去洗漱间洗漱去了。虽然这是单间,但洗手间的隔音还是有待提高,寂静的夜里,赵朵朵可以听到哗哗的水声,而且可以判定水声是洗漱,洗澡还是上厕所。当听到水流冲击马桶时,她立马羞红了脸颊,马上捂起被子,把自己隐匿在被子中。不是她色迷心窍,而是从顾天奇明示暗示对她的好感后,她便开始心里起涟漪了。顾天奇从洗水间出来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沐浴露的淡香,被子下的赵朵朵生怕被他窥见自己的小心思,窝在被窝里,连呼吸声都放的轻缓,一动也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熟练的键盘声后,她偷偷探头出来,打量着认真工作的顾天奇,电脑屏幕的微光倒映在他的脸上,显得五官不似平时那么凌厉,眉眼带着丝丝温柔,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最终沉沉睡去。顾天奇在工作一个半小时后,悄然起身,来至床边,看着赵朵朵已熟睡的容颜,嘴角浮上不易查觉的笑意,动作轻柔的帮她把露出的手臂放在被子下面。站起身仔细的看着已熟睡的人儿,眉眼舒展,呼吸轻浅平稳,给人一种恬静、安稳的感觉。目光由上往下划落,定格在那双樱粉色的红唇上。赵朵朵的唇形很好看,嘴唇薄且小巧,笑起来的时候,弧度上扬,亲和力十足。他是尝过她嘴巴味道的,虽然是喂药,但她那种柔软、温热的触感让苦涩的中药在俩人口中也变得香甜,那种感觉让他记忆犹新,流连忘返。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滋生,且以疯狂的姿势生长,他想去亲吻那红唇,感受那份美好。但弯下的腰被理智拉回,最后亲吻变成轻轻的抚摸,怕情感战胜理智,顾天奇又帮她掖了下被角后,转身去了洗手间。打开排气管,抽出一支烟,接连抽完,但心底那份燥热仍在蠢蠢欲动,只好打开冷水,一次次的往脸上扑去。看着镜子中满脸水珠的自己,他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很想接近她,触碰她,并把她据为己有,但此刻一个举动就有可能会吓到她,或者对她造成伤害,只能强忍下。用手拂去脸上的水珠,和镜子中的自己四目相对,嘴角扬起抹坏笑,重复曾对赵朵朵说过的话,低喃道:“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
又在洗水间抽了二支烟后,才轻手轻脚的回到电脑前,尽量降低键盘的敲击声,又处理了一份文件后,也躺在沙发上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