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念念轻车熟路来至赵朵朵家门口,甚至没提前和主人打声招呼。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建筑物,心中感慨万千,但想到里面住的人,心底的不爽暗增几分。从后备箱取出昨日的手捧花,看着花束嗤笑一声,迈步往里走。赵朵朵打开房门,看清来人时有些诧异,下意识寻问:“你怎么来了?”
盛念念自动解读为“你怎么知道我住这”。眼带不屑看了眼面前人,用手指了指房子,“天奇哥曾带我姐去他就读过的高中,事后我们来过这。怎么?不欢迎吗?”
“怎么会,请进。”
赵朵朵淡笑,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喝茶还是果汁?”
“没咖啡吗?”
“抱歉,我在家不喝咖啡。”
看着盛念念直接越过她,坐进沙发,像自己家那样自然随意,赵朵朵微蹙眉,知道来者不善,也省去虚礼,“条件有限,多见谅。”
然而对方却没半分客气,直接上手,烧水泡茶,还不忘损人,“我帮你把手捧花拿过来了,你赶紧拿水养着,要不真没喜气了。”
面对夹枪带棒的讥讽,赵朵朵笑得纯粹,“好运我昨天已经用了,要不怎么能有惊无险呢?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帮我送来,今晚我就物尽其用,拿它来泡澡。”
高手过招,都是点到为止。就像赵朵朵刚说的那几句,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含玄机。说完便盯着盛念念,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小的微表情。盛念念听后实则心中一凛,奈何见多识广,处理起来游刃有余,“我也是刚从天奇哥那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原本说好一起来看你的,但他还有事要去处理,我等不及,只好自己先过来了。”
面对盛念念滴水不漏的回答和无懈可击的表情,赵朵朵淡笑点头,“谢谢你的关心。其实昨天的事就是个乌龙,还麻烦你过来一趟。”
“嗯?”
盛念念摇头,“可不能大意,酒精,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对你来说可是致命的。”
“不至于,是顾天奇夸大了。”
盛念念耸耸肩,不以为意,“你不能仗着和顾家的交情,次次麻烦天奇哥。况且,人不是每次都可以这么好运的。”
这会儿她的来意赵朵朵已猜得八九不理十,也懒得再与其周旋,语气淡淡,“谢谢担醒,这是我和顾天奇的事,不劳你费心。”
“说的真够理直气状的,不会真拿正牌女友的架子吧?”
盛念念冷笑出声,脸上尽是不屑,语气尽显嘲讽,“关系都未公开过,你现在充其量是他的玩伴。不妨实话告诉你,天奇哥忘不了我姐。”
赵朵朵失笑,“盛念念,你幼不幼稚,别人不清楚我和顾天奇的关系,你还不清楚吗?为什么还不死心呢?如果你想用这个方法来挑拨我们,对不起,你要失望了。”
“我是不喜欢你,但你也别自欺欺人了,我是盛思思和顾天奇的见证者,我见证过他全身心投入爱一个人的样子,要不然你也不会连他任何一个决定或者计划都不知情,包括他下午的去处和今天事情的进展。”
盛念念一语中的,句句诛心,打的赵朵朵措手不及,哑口无言。只因她句句属实,成功激起她强压一下午的思绪。见赵朵朵挫败的样子,盛念念心情大好,继续添油加醋攻击她的内心,“就因为你的事,让天奇哥的公司在年关站在了风口浪尖上,顶着社会的舆论与压力,股票大跌,这可是分分钟百万或千万的大事,你准备怎样面对他?”
这几句话重重落在赵朵朵心头,暗自思索:原来事情早已超出她能理解、接受的范围。看着盛念念计谋得逞后的讥笑,后知后觉意识到,受对方语言影响跟了她的思维走。赵朵朵当即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凉薄,“盛小姐,我再重申一次,我和顾天奇的事我们会私下解决,不麻烦你添油加醋告知我。我还有工作,如果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见赵朵朵被激怒,盛念念只觉得连日来堵在心口的恶气消散一半,她笑的嘲讽却面色无辜,“我是受天奇哥之托,来接你去赴周熠夫妇的晚宴。”
随后看了眼时间,拿出包中的化妆镜,“意思我传达了,坐不坐我车在你。”
赵朵朵原本想拒绝的,但看完时间觉得顾天奇是赶不过来接自己了,与其让盛念念看笑话,不如大方坐她的车,还省车费。想通后便去卧室换衣服。十五分钟后俩人一起出发。车辆启动后,盛念念像没发生什么一样,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赵朵朵聊着。赵朵朵懒得戳破,也懒得计较,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红灯间隙,盛念念转头寻问后排的赵朵朵,“前面有个甜品店,里面的马卡龙是招牌,一会儿我请你。”
事出所常必有妖,但赵朵朵识不出对方意图,摇摇头,“不用了,我饭前不喜欢吃甜品。”
“那可惜了。”
随后绿灯亮起,车辆起步。赵朵朵还在思考有什么可惜的,盛念念取完甜品后给了她详细的解释。透过车窗,盛念念目光落在甜品店的招牌上,撕开一包湿巾擦着手,用下巴指了指,状似不经意,“你知道这家甜品为什么叫“思一天”吗?”
没等赵朵朵回答,她便自问自答道,“这家甜品店是用盛思思和顾天奇名字中各选一个字命的名,不仅暗含心意,也因我姐喜欢吃马卡龙,所以这家招牌就是马卡龙。”
赵朵朵有些意外,情不自禁把目光投向那几个蓝底白字上——思一天。没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店名背后却有如此浪漫的含义,此时普通的字体变得也不再普通。此时她的心情说不出具体什么感受,更多的是对盛思思的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姑娘,可以让顾天奇如此深情?盛念念见对方神情淡淡,轻扯嘴角表示不屑,暗责对方心思深沉。随后大方的递过甜品,“你难道不想尝尝用爱包裹的马卡克味道怎么样?”
赵朵朵摇头,由衷感慨道:“你姐姐和顾天奇的过往真让人动容,我想她一定是个优秀的女人。”
听着对方酸溜溜的回应,盛念念失笑,信心十足打击着,“所以我说天奇哥忘不了我姐,要不然不会和你谈恋爱的时候还留着上任的所有物件。说直白些,我姐留给他的念想无形中早已渗透他生活的方方面面,痴情人最容易赌物思人。”
说完看了眼盒子里五颜六色的马卡龙,却没半点想吃的欲望,随手丢在了副驾驶,启动了车辆。车辆汇入车流后,看着后视镜,意味深长道:“就算你们这会儿是男女朋友,但你永远比不了盛思思。”
赵朵朵只觉这句话可笑至极,不解的望向驾驶室,失笑,“我为什么要和盛思思比?我们是单独的个体,根本没有可比性。”
“也对,活人和死人永远比不了。”
盛念念点头,自嘲式回应。赵朵朵微蹙眉,觉对方太悲观,也太凄凉,觉得没再接话的必要。重新把目光投向早已看不到的咖啡店街道。俩人到达壹品阁时,周熠夫妇和周昊已在包厢等待。赵朵朵刚迈步进入,张南书便起身迎接,上下打量着,眼带关心,语带歉疚,“有没有好点?真对不起,让你在我们的宴席上受委曲。”
“意外。”
赵朵朵冲对方露出一个宽藯的笑容,玩笑般解释着,“是你的手捧花带给我的好运,才能有惊无险。”
见对方和自己说笑,张南书更觉羞愧,“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给你个交代。”
“好了,别因为这件小事影响心情。”
赵朵朵用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张南书的胳膊,转移话题道,“蜜月准备去哪?”
这句话成功打开了新话题,张南书拉着她坐在了身旁,兴致昂扬道,“我们准备先去挪威看北极光,再去看企鹅,然后再去瑞士滑雪。”
“计划不错,但这行程年前回不来了吧?”
“我们准备过一个不一样的新年,就不在国内过了。”
“这将会是一段美妙的旅程和美好的回忆。”
张南书微笑点头,赵朵朵从这甜美的笑容中读出了向往和小女人的幸福。顾天奇和冷宇姗姗来迟,是在饭局开始半小时后到的。冷宇有眼力劲的挑了周熠左手边的位置,顾天奇则顺其自然坐在赵朵朵身侧。夹了块鱼放进她的餐盘中,低沉寻问着,“下午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我没事。”
赵朵朵笑着摇头,压下所有疑问,“你先吃点,我自己来。”
顾天奇点头,在桌下用腿轻轻挨着身边的人。周熠倒了杯酒递给一侧的冷宇,率先开口寻问,“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冷宇拿起酒杯和周熠碰了碰,啜饮一口后,沉重道,“那女的没抢救过来,不过在庄园下手的人找到了。”
大概房间里都是熟人,俩人说话也没刻意避讳,赵朵朵难免也听清了。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下意识的望向顾天奇,反问着,“是那个服务员死了吗?”
“嗯。”
顾天奇低低的回应一句。这个事实过于沉重,远超出赵朵朵的接受范围,憋闷一下午的心情和无数个疑问迫使赵朵朵失了态,当众质问道,“怎么回事?”
“医院那边给的结论是冻死的,警局那边尸检报告没出来。”
看着顾天奇仍旧就重避轻的回答,有意不和她透露太多,赵朵朵急了,“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她和这件事关联不大吗?”
“她出事是个意外。”
赵朵朵还想追问时,一侧的冷宇受不了顾天奇挤牙膏的回答方式,放下筷子,用手拍了拍桌面,直言不讳道,“真墨迹。”
随后看向赵朵朵,“不过天奇说的也没错。”
见冷宇有讲解的欲望,赵朵朵便把目光投向他,等待他的下文。冷宇扫视一圈,除了顾天奇,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他潋了神色,正色道,“闰欣本是局外人,她原本可以好好活着,奈何有个瘾君子的哥哥,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看着表情带有遗憾的冷宇,赵朵朵努力让大脑跟上他的节奏,明白闰金是闰欣亲哥,但她仍不解,“她不是去了酒吧后才出的事吗?”
“对呀!”
仿佛是表扬她说的对,冷宇隔空冲她打了个响指,“她去酒吧就是去质问闰金的,但有人通风报信,知道我们的人在跟着,闰金察觉事情不对,俩人从后门逃出去后。不料半道他毒瘾发作,就带闰欣去了暗庄。”
说到这时,冷宇无力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据闰金所说,他去拿药时,闰欣也被人下了料,在药物的刺激下,她和所有人做了那事,包括她亲哥。”
这匪夷所思且毁三观的话让大部分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赵朵朵怒目圆睁,从原本的痛心变成震惊,每个毛孔都在露透着不可思议,双手盖住因不可置信而张大的嘴巴,努力去消化这个事实。看着似惊弓之鸟的赵朵朵,顾天奇伸出一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眼中满是心疼。张南书也被吓到,靠进冷宇的怀抱,哽噎着表达不满,“那是他亲妹妹呀,他怎么可以这样?”
冷宇下巴蹭着张南书的发顶,双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温柔安抚,“世上没有鬼怪,但有善恶之分,就是因为人间有披着人皮的恶魔。”
“是呀!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称之为人。”
冷宇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无奈咋舌道,“那身体被那些畜生糟践的都不能看,一个妙龄少女,赤身裸体的丢弃路边,哪怕有谁为她穿上一件衣服,也算是死的体面了。”
随后咬牙切齿怒骂着,“我们的人发现时,体外的肠子都冻硬了,那些畜生哪怕有一个事后能帮她拔个急救电话,也不至于活活被冻死。而且那孙子事后还拿他亲妹妹的死来污蔑要挟我们,如果不是今天下午对闰金拷问,我们不知道还要被冤枉成什么样呢?”
看着冷宇一张一合的嘴巴,赵朵朵却一句话也听不清,强压的情绪一瞬间全部瓦解,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头,猛的站起身,捂着嘴向洗手间冲去。一口气跑进洗手间,赵朵朵半跪在马桶边,撕心裂肺的呕吐着,所幸今晚进食不多,但食物夹杂着胃酸刺激着食道和感官,一股股辛辣充斥着喉头和鼻尖,就连眼眶也眨酸,大滴的眼泪顺着眼眶划落。赵朵朵心想:这是被呛后的生理反应,不是真正的泪水。顾天奇在赵朵朵起身后,他也紧跟着进了洗手间。此时赵朵朵脸色憋的通红,呕吐时身体上下瑟缩着,鼻涕混夹着眼泪挂在鼻尖,顾天奇伸手轻轻抹去,另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半蹲在她身侧,极尽温柔,苍白且无力的安慰着,“朵儿,没事了,没事了。”
俩人进来时并未关门,这会儿张南书拿着纸巾和温水也进来了,出声寻问,“朵朵没事吧?”
赵朵朵还在不停干呕,顾天奇伸手接过东西,摇了摇头,“我留在这照顾她,麻烦你让服务员做些暖胃的清粥。”
“好。”
张南书点头,看了眼仍呕不止的赵朵朵,吸了吸鼻子,退出时随手关上了房门。好久之后,赵朵朵觉得苦水都吐了出来,最终吐无可吐,又干呕几声后,慢慢消停下来。伸手按冲手键时,被顾天奇抢了先,随后便是被对方用纸巾擦眼泪,捏鼻递,以及用送到嘴边的温水漱口。赵朵朵就像是被操控的娃娃,听之,任之。不知又静默了多久,久到赵朵朵腿麻,看到顾天奇也是同款姿势,她沙哑的开口,“顾天奇,我腿麻了,扶我起来吧。”
“好。”
顾天奇小心翼翼的把赵朵朵扶起来,怕她站不稳,两只手握住她两边胳膊,用上提的力稳定着她,“有没有好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朵朵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顾天奇着急的神情,强压的酸涩又往上涌,眼眶变得潮湿。突然被顾天奇一个用力的拥抱圈在怀中,耳畔是他轻柔的声音,“别去想了,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能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抢救过来了,你觉得她还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吗?”
顾天奇理智分析,但平静得几乎冷血的语气让赵朵朵强忍的泪水掉落,同为女人,可以理解那种浑天灭地的羞耻,身为医生,对待生命做不到如此冷漠,何况追根究底,原由她。“顾天奇,如果今晚冷宇没讲,你会告诉我吗?”
“这些事我能解决,不用你跟着担心。”
一个问的小心翼翼,一个答的理所当然。然而并没有让赵朵朵压抑的心情得到疏解,意识到俩人之间存在的问题,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慢慢离开顾天奇的怀抱,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认真,“顾天奇,我不怀疑你解决问题的能力,但所有事情你都自己抗,哪怕与我有关的事情你都不透露分毫,这让我会恐慌,你明白吗?”
“我没有刻意隐瞒,只是觉得你没必要为这些事烦心。”
“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
赵朵朵点头表示理解,“但我们不能整天绑在一起,所以这不是你保护我最好的方法,就像这次,我不是单纯的酒精过敏,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寻,甚至可以追溯到源头。但你不会告诉我这些是刘尚在背后搞得鬼,包括你下一步的解决方式和计划。”
“我……”顾天奇刚张嘴,赵朵朵便用食指放在他嘴边,“我们这样时间久了,会产生分歧的。刨开我是你女朋友这一点儿,我也是当事人,理当有知情权。答应我,有事别瞒我,可以吗?”
赵朵朵流露出受神的神情,泪眼汪汪的模样让人爱怜,顾天奇心间一片柔软,郑重点头,“好,我答应你。”
待状态恢复的差不多了,顾天奇拉着赵朵朵从洗手间走了出来。除了周熠夫妇,其他人都在。见赵朵朵脸色仍有些苍白,冷宇少见的难为情,捏了捏后脖径,不自然开口道,“不好意思啊,朵朵妹妹,让你难受了。”
赵朵朵挤出一抹笑意,“没事,是我的生理反应太敏感了,吓到大家了。”
“以后我注意。”
话是说给赵朵朵的,但眼神却是投向脸色黑沉的顾天奇,并作保证状。顾天奇看了他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冷宇直觉后脖颈发冷。“我嫂子也有些不舒服,我哥先带她走了,让我给你们说声不好意思。”
周昊递给赵朵朵一杯热牛奶,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担心,“喝点热的,胃会舒服些。”
顾天奇全都看在眼里,并未多说。“谢我昊哥。”
赵朵朵淡笑接过,喝了一大口。见所有人都兴致缺缺,且赵朵朵眉宇间有倦意,顾天奇便说,“今晚到这吧,散了。”
众人复议,往外走。盛念念也同赵朵朵客套几句后,上了车。一时间就剩下三人。顾天奇揽着赵朵朵的肩,拥在怀中,侧身抵挡从身后吹过的冷风,对一侧的冷宇开口道,“你先去和阿巳集合,我把朵儿送回去。”
“行,这边交给我,你陪朵朵妹妹吧。”
冷宇向两人点头道别,上了不远处的车。随后俩人也上了车,往家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