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海半躺在两人深的战壕里，用尚存知觉的左手费力地上弹，爆针弹很粗，倒也便于拿捏，只是很慢，但他没有办法，右臂齐肩断了。此刻，脑海里闪现出不久前一家人在帝都最高的观光厅庆祝女儿3岁生日的情形。立体落地窗外漂亮的礼花以及妻子灿烂的笑容。至少在一切化为乌有之前。耳边巨响，给其拉回现实，是爆炸，不是礼花。2点钟的激光哨戒炮完了。摁进最后一弹，喘着粗气翻过身，慢慢爬上土坡。不知何时，周围已经没有活人。疼痛加剧，血还在流。那些生物不仅残忍，胃口也大，战友们一具全尸也没留下。而多普勒全波段H.U.D已经显示11点迅速接近的信号，数量足足几千只。“该讲再见了。”

从残破的麦克斯真空战术盔摸出3枚热汞炸弹摆放于好拿的位置，静等前方感应雷起爆。身后的凤凰山星港熊熊燃烧。仅仅20分钟前，他们几千人还迈着整齐的步伐，唱着昂扬的军歌，从阅兵场开赴此处。几乎所有指挥官都认为，有十架直立移动堡垒增援，剿灭这波来犯的感染者毫不费劲。而现在只剩一地废铁。摇晃将周拉回现实，赶忙架好钉枪瞄准。来了，影影栋栋，奇形怪状，速度都有100迈以上。被瘤虫感染的雷切兽原本都是性情温和的草食动物。而现在却沦为进食血肉的杀戮机器。唯一弱点在头甲之间的软档。一只倒下！两只！三只！倒下。几十只呈扇形包了上来。扔出手雷继续开火。但打了强化剂的左膀逐渐颤抖。转眼短兵相接最后能做的是用立体盾狠狠砸开一头。接着，接着就闭上眼睛安心地去往另一个世界吧。正当周绝望地接受命运降临时，该发生的却没有发生，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疑惑地揉眼，只见几只野兽毫无征兆地倒下。气纹波动中，三两人形出现。抬头看，巨大的“炎”级指挥舰徐徐盘旋。成建制的“利剑”炮艇来回穿梭。随后，黑暗降临……。…………………………………梦中全是恐怖画面，“丽齿鞠”冲进医院，用骨刺叉起婴儿，仰脖吞下咀嚼，那尖锐的哭喊，以及被啃到只剩白骨的医务人员…再度醒来，只是救护车汽笛罢了………轩辕破军坐在临时指挥所里听取汇报。仅两周，当局就失去了开普勒阿尔法北半球全境。王氏瘤虫是邓斯特虫的进化型。具备更强的变异能力。附近数百个殖民星系半年内沦为地狱。战争令繁华的“爪哇”民主共和联盟精疲力尽。现任总统李家俊早就逃亡，丢下烂摊子。郑泽辉是军目前最信任的部下。曾一度从异形手里夺回“山海二”辅星。现正分析战况。“卡尔塔斯已被迫撤退，回天狼星系巩固防御。时空管理局锁死一切折跃通道，恐遭殃及。附近三个星域只剩我们六个军。”

“嗯。咳咳”近几年破军肺不太好，但还是从兜里掏出烟嘴。“我方主力集中在右线，“朗姆“小行星资源带。下一步目标是占领6光年外的“卡隆”高能结晶体矿区。为了转移注意，已命第四军第三航空大队复夺“恶魔角”星云。其中，为了牵制敌有生力量，故意暴露了“凤凰山”军事基地。弟兄们伤亡很大。”

破军点着头:“嗯，坚持照这思路打。动作要快！对了，最近有没有好苗子？”

“全差不多，上来意气风发，一仗打完哭爹叫妈。见识不得真杀戮。”

“多留意，等我两老到不像话，没人接班。”

“哦，险些忘了，这个不错，非正规渠道提拔。”

说着调出3D头像:“项昆，男，25岁，毕业于母星华南军事学院。参加过“天体沙洲”登陆战。“海尔帕”保卫战。“鬼灵-3”攻防战，等大型军事行动。因出类拔萃，从步兵一路升至“凯米儿哨所”副指挥。然后和上级发生矛盾，被革职，实为能征惯战之辈。”

“嗯……”破军看着头像发愣。“元帅！元帅？”

“哦，不错。”

“要接见吗？”

“不必，立即授他大尉衔，往“凤凰山”前敌指挥部，上任师参谋长。倒要看看有何能耐？”

“别人呢？”

“留在“将校之星”继续深造吧！人命关天啊。再讲讲你对敌我态势的看法。”

“瘤虫的繁殖速度惊人恐怖，短短三天就能扩张到星系各个角落榨取能源，寻找宿主，变异进化。每天都有新的品种加入异形大军！要遏制其势头，组织反攻，就得掐断根源，饿毙它们。 “卡隆”必定是其下一个目标，得抢先抽空。万不得已使用“脏弹”，摧毁晶体。目下的问题是战线有点长，兵源匮乏。”

“……我的炼狱神兵随时供你调遣。放手去干！”

“是！”

…………………………项到达“不夜天”哨所已值半夜，在路上就看完了王氏虫最新动态。半眯着眼思考问题。从全局来看，“凤凰山”就象个三面平缓，背靠悬崖的土坡。东南和西南出入口狭窄，北边是大片开阔地。调配中心和星港坐落于东面。自从大殖民时代，联盟就常把眼光放在靠近资源的小行星。而“凤凰山”就是“恶魔5号”上最富饶的前进基地。10分钟前的消耗战，挫了瘤虫锋芒，但我方舰船只余一艘“夏”级，和编制不全的“长剑”系列。突出部防御高地完全遭到夷平。后方兵工厂损毁严重，工程机械正忙于修复重建。这个时代的信息智能纳米技术支持随地拉起装配线，当场快速合成各种材质，建造大型武器。原料来自炼精厂的特殊产品。但人员损耗难于承受，就一仗，两个团搭了进去。另外还赔上坦克加强营，重甲师，和空军一部。情报显示，异形从“恶魔3、8、4号”通过真空囊和亡灵舰折跃而来，目前聚集在西偏南的资源富庶区域。下一波攻击很快就会开始。“给我看现在的沙盘。”

布防军官匆匆调投影。项昆一瞥，当场沉下脸，眉头挤作堆:“谁布置的？！伞兵团分散在西北长达2里的广袤区域！装甲部队仍未建造完毕！地雷少到没有！空军稀稀拉拉于南侧巡逻！侦测装置尚未恢复！”

“刘团长已经请求相邻行星增兵！还说这样才防到每一个死角。”

“传令，就地革职。现在起基地一切听我指挥。”

“是！”

“命令！紧急疏散平民，从中征调壮丁入伍！扩招工程兵！命令！伞兵团第二营驻守东北高地地晶资源外围，其余压缩回基地中心。”

“二营要离开凤凰山！？”

“少废话！命令！工程三营扩建临时装配线，加紧生产，装甲团下线后分两队编，轻一营赶赴东北。空军掩护！其余随步兵收缩！命令！工程四营在星港入口就地建造直立移动堡垒！命令！工五、六、七营迅速于东北山背陡坡下修建资源传送中心，开采矿脉！做好一切搭建准备！”

“您是要放弃西北阵线？！”

“你守得住吗？”

“这……！”

“下次打断我前喊报告！”

“是！”

“回来！话还没讲完！所有装配线和厂房以及建筑，从东南，西南狭窄入口开始，沿途朝北建造，以星港为中心，呈密集包围状。回撤部队集中于建筑内圈开挖战壕！”

“弄反了吧！？装配线是补充机甲的命脉！您给造在最前沿？”

“照办！”

“是！……疯了！”

“别走！命令！小型无人机群往南折向西方，我需要异形孵化场及晶脉的实时动态！空军派个班在东北矿区西南巡逻，看见多目飞虫马上打掉！最后还要抽个敢死营，候命待发！”

“是！”

传令官瞪红了眼！“大概还有8分钟至多！一起走！我要喊话！”

仅仅数秒，整个基地动了起来，得益于当代纳米、传送技术，自构建机械令厂房像雨后春笋般平地冒出，所有指令在一分钟内开始执行，3分多钟到位！生产线马不停蹄！炼精厂绿光冲天。坦克履带隆隆作响时，项已经完成了简洁的演讲。看了看时间:“还是来不及。给我画面！”

镜头旋转着，因为无人机在绕圈防止暴露。异形的孵化地绵延上百公里。七点半的地脉早被吸干。六点钟闪烁着诡异的光线，放大可见蠕动的触手，血管般贪婪地吸食着能源以分解为孵化养料。移动屏幕，九点的晶脉完好，但母瘤的触须正向其蔓延。调整角度，远处山上数个资源群也被吸收过半。密密麻麻的各色虫子伸展着硬刺从地底爬出爬进，当中还夹杂着数层楼高的丑陋巨蟹。另有常人眼里不知名的爬虫，背着紫色浆囊肿瘤，滚动匍匐。”

神经寄生者……毒刺猎杀者…………雷切兽……来的不够齐啊……你看那后面那个位置酸雾喷射株是不是少一点。”

“差不多吧。”

传令官的小腿在抖。“命令面板！”

”给！”

当副官看清其操作，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你这纯属草菅人命！”

“他们死有殊荣！不得救援！不得更改！”

讲完背手，不予理会。30秒后，空飞机动营，六架重型轰炸机先行出发，六架巨腹运输船满载步兵紧跟，在两架“长剑”的保护下，直奔南方，消失于漆黑的虚空。“异形不可能那么简单，让无人机到处看看！资源过来没有？”

“一点点在传送。”

“再快些。”

项昆举起望远镜，移到正西时停住了。“做好准备。”

言毕递给副官。地平线后，烟尘冲天。一时间，地下空中，黑压压不见星光。隆隆震颤传来。桌上的鼠标慢慢移至边沿掉落。闻见骚味，项发现下属裤裆湿了。仅仅十滴水的功夫。一线部队已然接火！漫山遍野的“毒刺兽”，“雷切兽”，相互推挤嚎叫着，簇拥大楼般的“漫步开路者”，在一堆“披羽飞鳐”的掩护下浩浩荡荡通过西北大道，涌入“凤凰山”，洪水般冲击头几道关卡。总数过万！包抄是它们一贯的策略，但这回有些不顺。打头阵的“雷切兽”照例从各个角度迂回，却被绵延的军工厂房以及地堡阵阻隔，在毒刺压上之前，只得用钢锯利齿拼命撕扯建筑，意在破口。由于建筑群呈对内口袋形状分布，它们反而挤在三里不到的狭长地带，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后面的还在一窝蜂往前压，个体相互践踏。被人类的火力包围，承受坦克溅射加农炮的威力。“我们要赢了！”

副官激动地嚷嚷。“叫生产线加紧！这才开始！”

拥有极强适应力的感染体很快就凿穿厂房的外壁，摧毁了若干暗堡。自构建机器人立马开动，以最快速度接收资源传送，修复受损部位。而部队则趁其分散，躲在高墙，车间，坦克后，从夹缝尽最大可能消灭来敌。也有野兽冲入战壕，双方死伤不断，一时间呼救与枪声，爆炸声夹杂着低沉的嘶吼，传遍整个基地。中部战线状况最为激烈，伞兵一个连一个连地往上送，没有人回来。后方不远处三架坦克很快被包围，在一顿金属扭曲的交杂响声后，碎为满地零件。对面“毒刺兽”上来了，以口腔进化的器官，透过厂房间隙与步兵对射。副官满头大汗，抖如筛糠，因为他望见了更远处一浪浪接近的“酸液天牛”，它们腐蚀钢铁的速度堪比融化冰淇淋。一座座重工厂在“漫步者”的摧残下分崩离析。“长官！长官！快转移吧！”

项昆动也不动，眯着眼欣赏战场:“让移动堡垒顶上去！医疗纳米无人机满负荷运作了吗？”

“是的！但这样不行啊！飞鳐已经远距离发射黏胶，成片堵塞我们的枪炮！”

“维修机器是干什么的？”

“还是调空军过来吧！”

“年轻人，安静。”

项昆拍着他肩头，踩住他乱抖的脚，手指那血流成河:“你看生产线仍在，我们产出的重甲部队，越来越多！”

然后指向另一个方位:“它们拆掉一个车间，我们就新建了两个。拆两个，我们冒出四个。目测有五十条生产线在同时运作！”

“这样消耗太大！”

“那你以为我叫人去东北挖矿干嘛？”

“领导，我真是服了。这叫蛮干啊。”

“你不比它们野蛮，就等着被鱼肉。现在放松些，麻烦的还在后面。东北一线有无异常？”

“路上很平静。”

“我现在最关心量子波探测模块好了没有？”

“建好四个，重兵保护！”

“太少！给我马上装配到无人机！”

“忙也忙死了！”

“要学会心分二头！”

交谈间，远处有头“漫步者”在轮番攻击下轰然倒地，露出森森肋骨。但此前，它已摧毁三个兵工厂，碾过一群地堡。正当士兵兴奋地大叫，忽然从脚下钻出成片参天棘刺，把他和两架坦克，五台机甲对穿。“外围前沿地底十米多个生物信号。”

“空军可以上了！”

说话间，这种活的荆棘就已连绵出现。坦克四营，五营瞬间团灭。步兵鬼哭狼嚎，纷纷逃避。“我说了，探测器数量不足！加快速度！集中行星钻地弹，灭杀潜藏目标！”

“已经很抓紧了！”

“慢的像乌龟！”

言毕，各处已破口，异形生物顿时堆叠着涌入。装甲兵且战且退，战损急剧攀升！而等待已久的“长剑”中队也压了上去！云爆***成片消灭虫子。“报告！毒天牛出现在基地南侧，正向路口兵营和停机坪移动。”

人工智能战场雷达显示:“十公里东南方发现第二波！主要由“风神翼虫”和“繁殖后”组成。“我们完了！完了！”

“镇定！只是常规战！”

“可我们撑不住！”

“再等一下。”

“报告，第一圈兼做防御的建筑群已损毁60%。几条线都停运了！”

“命令！收缩！”

“坦克八营在那！”

“很快就不在了。”

副官吃惊地看着项昆的脸，没有一丝皱眉。“长官！炼狱神兵听您调遣！”

身边空气晃动，多了个未来感十足的士兵。“天眼特务候命！”

上空跳下两个人，穿的那叫“紧身衣”？不过有智能泰坦在侧，倒不显单薄。“异形里有些特别讨厌的物种，比如十三星寄生蛞蝓，动辄伤人一片。任务就是赶在其可以贴近防线之前一举击杀！”

“那意味着他们要出去！”

传令官吃惊地耸肩。“兜风了！兄弟们！”

在他肩膀还没放下时，两组人已然原地消失。“给我端杯咖啡！”

“……好……好……”项边喝边看东北方:“从基地再调一个加强空勤团过去！”

“您开玩笑吧？”

“嗯？”

“呃，是是。”

“另外做好反攻准备。”

副官姓方，第一次参加实战，正接过杯子，闻言手一抖，砸了个粉碎。他怀疑眼前这个人有神经病。然而，半分钟后，下面大喊:“异形撤了！”

“它们撤退了！”

“打！”

“它们恐惧我们了！”

“噢吔！”

“领导，照这样看再来一万也不怕！”

小方手搭凉棚兴奋起来。“你不怕风大吹歪嘴？”

“……”“命令！所有作战单位歼灭内围残敌！命令！步坦营追击！注意绕开敌第二波攻势！命令！工程营残部迅速修复前沿生产线，改为飞行基地。命令！既有装甲单元原位布防。兵力再增三成！命令！……”“资源不够的吧？”

小伙子已经冷静下来，用纸擦汗。“命令，工程七营赶赴北方6公里外火山斜坡，建第三资源中心！”

“保护呢？”

“裸奔。”

“啊？”

“你别啊个不停，快去传令。另外听好，新的中心建成后呼叫星际开采者。再从东北抽个工程营过去。我们要在最短时间内榨干这些能量！以建造星舰传送门装置！”

“会被异虫感知到。”

“先扛下它们第二波再说了！”

方副官突然觉着有了干劲。转身安排。“等等，连接先行出发的轰炸机。”

“是！”

画面三个窗口同时呈现，第一幅是舱门旁，士兵正用磁轨反冲火箭攻击地面目标。可以从视角右上瞥见前方冒着浓烟的长机。第二幅是从“长剑”角度拍摄。六架轰炸机只剩两架。而运输船不见踪影。第三幅是从长机机腹拍摄，可见地面上纵横蜿蜒的触须已经支离破碎。两个孵化场收缩坏死。“快命令他们回来吧！”

“不！接着盘，一旦发现母体吸食矿脉，当场炸断！命令！追击部队见机行事！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沿途多埋感应雷。”

“是！传达完毕！”

“好了！你去休息一下，这个夜晚会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