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攸宁微笑看向已经颓然坐在地上的松枝,“花厅里人来人往的,玉娘要避开你们剪一篮子的菊花,还要用并不灵活的左手,还要剪得整整齐齐,你觉得可能吗?”
松枝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奴婢……或许玉娘左右手都很灵活……” “够了!”
成郡王妃厉声道,“不必再与她客气,将她捆了送大理寺便是!本妃可不怕得罪了定国公!”
松枝面露绝望,她缓缓站了起来,凄然道,“奴婢招认,菊花是奴婢剪的。”
刘夫人见找到了正主,情绪便有了发泄的地儿,整张脸乌云密布,恶狠狠盯着松枝,“你是受谁的指使?为何要剪了那些菊花?”
“无人指使。”
松枝看向韩攸宁,“我只是看不惯表小姐横行霸道,搅得阖府不宁,想让她受些教训。”
如果是没有发生之前的那些事,刘夫人她们或许会信,可现在,她们是一个字都不信。 即便松枝不说,她们也大致猜到了真相。 这又是一出韩老夫人设计的好戏,用来陷害陈攸宁的。 却不知她不过一个孤苦的表小姐,有什么值得她们频下黑手的? 就在刘夫人吩咐身边的丫鬟出去喊人的功夫,却见松枝猛地向一旁的墙撞了过去,她撞得决绝,选准了墙体最尖锐的边角。 她颓然坠倒在地,额头上鲜血汩汩,了然无了生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韩攸宁又站在成郡王妃她们身边,根本来不及去阻拦。 外面的陆老夫人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看到厢房内的情景,先是一惊,接着便担忧地看向韩攸宁。 韩攸宁沉默地站在原地,低敛着眸子,心中懊悔不已。 是她疏忽了。 松枝是家生子,爹娘兄弟的命都攥在韩老夫人手里,她不会轻易背主的。如今事情败露,她只能用自己的命来成全主子,保下家人。 厢房里涌进来许多人,尖叫声不断。 陆老夫人拉着韩攸宁往外走,一边安慰她,“丫头吓坏了吧?别怕,你就当摔了个西瓜……” 韩攸宁第一次见这么安慰人的。 她声音虽低沉,却平静有力,“多谢老夫人。我见过死人,没什么怕的。”
陆老夫人这才想起来,胖丫头家里刚死了很多人,一路又见了那么多死人,她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她叹息了一声,可怜孩子,到底是遭了多少罪,才能面对死人波澜不惊? 勇猛如她,在战场上第一次见死人时,都是吓得好几日睡不好觉,夜夜做噩梦。 桂花树旁摆了椅子,陆老夫人让韩攸宁在那里坐下,不让她再参与接下来的事,自己却是手里绷着鞭子又回了厢房。 韩攸宁心中不解,陆老夫人对初次相见的她极为维护,就像是她的外祖母一般。 她看向扬着笑脸走过来的陆凛,心中忽而一个闪念,老夫人不会真要让她做陆凛的媳妇吧?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小子要来真的? 她脱下翡翠镯子,递给陆凛,“老夫人的心意我心领了,这镯子太贵重,你替老夫人收回去吧。”
陆凛不肯接镯子,这是定情信物,怎么能收回来! 他方才跟祖母侧面打听了一下,祖母对胖丫头满意的很,甚至开始憧憬“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美好生活。 他红着脸扭捏道,“这是祖母给的,你拿着就是。你若是给我,我粗手粗脚的,说不定转眼的功夫就打碎了。”
韩攸宁还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陆凛,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她皱起了眉头,“能不能好好说话?”
啊,媳妇在凶他呢! 陆凛跳起来就跑,一边喊着,“我先去吃饭了!”
韩攸宁看了看手中的镯子,叹了口气,又小心翼翼一个个套了回去。 -- 真正剪菊花的人是松枝,那么玉娘被诬陷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玉娘剪菊花的另外两个证人,咬牙说是收了松枝银子,替她作了假证。还有去搜查证据的钱妈妈,则是说自己受了蒙骗,冤枉了表小姐院里的人。 三人都被打了板子,扔进了柴房。 韩老夫人依然是一身的凛然正气,“老身一向宽待下人,竟不想养出你等恶奴来!我们定国公府绝不能姑息这种小人行径,这等恶奴必须严惩不贷!”
韩老夫人虽装得无辜,可假证太多,反倒让她择不清了。 她百般解释,又是反复提起长子韩钧,话里话外的都是拿着韩钧的身份来压她们。 韩钧性子桀骜,又极为孝顺。当初陆老夫人把韩老夫人吓晕了,他提着剑冲到了安陵公府,与老安陵公大战了一场。后来逼得皇上将降了安陵公的爵位,他才作罢。 成郡王妃和刘夫人不是那么好诓骗的人,也不是那种畏惧权势的人。虽说明面上似乎将此事揭过不提,可众人从她们森森的目光中看的出来,她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若她们是好惹的,今日也不会被请来国公府了。 陆老夫人一句话也没说,扬起鞭子就在厢房里抽了起来,鞭子也不往别处落,全落在韩老夫人和小温氏的身边。 韩老夫人一边喊着“莫要欺人太甚”“老身要告御状”退出了厢房。 陆老夫人丝毫不惧,“你有本事就让皇上再给我们侯府降爵!”
她又在空荡的厢房发泄了一通,方收了鞭子,淡定地出了厢房。 厢房在她身后轰然倒塌。 陆老夫人淡定地走到韩攸宁身边,和蔼解释,“那厢房里死了人,房里带着怨气,留着也是凶宅。”
韩攸宁接受了她的解释,“老夫人说的是。”
只是降爵的事,陆老夫人或许觉得绝无可能,可若此生晋王再韬光养晦下去,怕要一语成谶了,伴随的就是血雨腥风。 韩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疯婆子哪里是来赴宴,分明是来拆宅子来了! 她此时万分地后悔,后悔办这个菊花宴,后悔给安陵候府下帖子。 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她已经不敢去想了。 斗菊花已经斗不成了,成郡王妃和刘夫人失了心头至爱,此时再斗菊花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了。 花厅的席面已经摆好,韩老夫人强颜欢笑,百般挽留欲拂袖而去的成郡王妃和刘夫人。 事已至此,不把那最后一步给走了,岂不冤枉! 夫人闺秀们也强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压下一肚子的八卦和急欲倾诉交流的冲动,陆陆续续往花厅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