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攸宁方才一直和王贵妃躲在屏风后,以免引起刘院使警觉。 王贵妃听了刘院使说的,早就按捺不住冲了出去,怒斥着他。 刘院使看到站在屏风旁的韩攸宁,这才知道,原来今天的一切,是定国公府的复仇。 他终究是没有躲过去。 韩攸宁静静站在屏风旁,她前面几步远,是赵宸高大的背影,坐得笔挺。宽阔的后背紧紧绷着,玄衣上盘旋着金色行龙,腾云驾雾。 他的侧颜,凌厉肃杀。 赵宸放弃她的背后,原来还有这样的秘密。 王贵妃为了活命,受制于永平侯,以太子妃之位作交换。 而赵宸,孝心也好,被逼无奈也罢,恼怒她的不贞也罢,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凤凰也罢,最终选择放弃了她。 知道了这些,她没有对永平侯对刘院使的愤怒,没有不甘,反而变得坦然。 总归他放弃她的理由又多了一层,她的前世也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凄惨了。 该和前世好好地道个别了,该让自己慢下来,放松下来,享受亲人团圆、岁月静好了。 剩余的,交给岁月吧。 庆明帝制止了王贵妃,问刘院使是否受德妃指使,刘院使矢口否认。 始终沉默的赵宸开口问道,“你说这是永平侯指使,可他已经死了,温如春也进了教坊司,你为何还不罢手?还是你觉得,你自己有能耐将来逼迫贵妃就范,让孤娶了韩清婉?” 刘院使忙道,“罪臣不敢!只是之前动了手脚的熏香还没用完,罪臣又不敢明说熏香有问题……原本是想着这些熏香用完了,罪臣再给娘娘开药方慢慢调理着,身子也就好起来了。”
赵宸冷笑,“你既有法子在熏香里下毒,却没法子将熏香调换了。还是,你也做了两手的打算,替自己另找了靠山?”
刘院使拼命摇头否认,“罪臣不敢!罪臣下毒是通过白芷姑娘,可白芷前些日子被杖毙了……” 王贵妃又惊又怒,白芷可跟了她二十多年,她最信任的宫人! 竟然早早地就背叛了她! 难怪白芷对韩攸宁那般敌意,百般挑唆! 要不是韩攸宁,她恐怕要一辈子都蒙在鼓里了! 赵宸语气冰冷,“下毒的人能收买第一个,自然也能收买第二个。刘院使游走后宫十几年,这种小事已经是手到擒来了吧。”
“罪臣不敢!罪臣明白,太子殿下要帮定国公出气,可也不能随意给罪臣安插罪名!”
刘院使在为自己开脱的同时,开始把矛头往赵宸身上引。 赵宸冷笑,“难不成,你以为德妃还会出手救你?毒害贵妃娘娘,即便你为自己开脱的再干净,也是重罪。她避嫌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出手救你。”
…… 庆明帝对德妃的疑心却是再一次被勾起来了。 永平侯一倒,刘院使便没了倚靠,尤其是温如春出事后,他更是随时有被定国公灭门的危险。 他控制着王贵妃的病情,这便是他向德妃投诚的筹码, 德妃要王贵妃的死,他要自己的生,各取所需。甚至德妃或许也会学着永平侯,做些什么钳制王贵妃的事。 那么,德妃最近对刘院使多有维护,便解释得通了。 刘院使很聪明,他最终招认的罪,是受永平侯指使,有补救之心却无人相助。 可若是认了帮德妃,那就是罪加一等了。 庆明帝对韩攸宁道,“你进宫也大半日了,先回吧。”
接下来便是皇家事了。 而刘院使,也绝无活路。 韩攸宁福身,退了出去。 外面飘起了雪。 天色铅沉,雪花大如鹅毛,洋洋洒洒,随风乱纷纷飞舞。 这是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新的开始。 韩攸宁走在大雪中,白茫茫的天地间,朱红宫墙内,一抹浓重艳丽的颜色。 她脸上漾出一抹释然的笑来,扬着脸,感受着雪花拂过脸庞的冰凉。 头顶多了一把油纸伞,折枝红梅遮住了风雪。 韩攸宁转过头,赵宸站在她身后,一只手在她头顶举着伞,他自己则在伞外,与她保持着一个手臂的距离。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他看着她未散尽的笑颜,被雪打湿了的眉眼深邃浓重,,“你怎不跟宫人要把伞?”
韩攸宁往后退开了一步,微微颔首,“太子殿下,小女自己走就好,淋淋雪挺好的。”
赵宸笑了笑,淋雪,也就她会这般说了。 他手中的伞又跟了上去,遮在她的头顶,“你喜欢淋雪,也该回府以后再说。从皇宫到定国公府,坐马车总得半个时辰,你身上的雪化了,寒气便会侵袭体内,风寒病痛也就找上你了。”
这种话他以前也曾说过,就跟训导小孩子一般。 韩攸宁道,“那不若小女自己撑伞,殿下有公务,忙去便是。”
赵宸避开她接伞的手,“你要拿手炉,还要提裙子,哪里忙的过来。自己撑着,倒不如不撑了。走吧。”
韩攸宁无奈,没有再推辞。 她走着,一边问道,“殿下不在御书房守着,万一德妃强辩,让她洗脱了嫌疑岂不可惜?”
赵宸跟在她身侧,保持着一个手臂的距离,“嫌疑已生,又岂是她能轻易洗脱的。孤今日已经做的太多,过犹不及。”
“殿下说,她会被治罪吗?”
赵承渊环视着天地间错综复杂的宫道,处处幽深,叹道,“这宫里的事,哪里是那么简单就能定对错输赢的。”
他侧首看着她,“今日你为何要帮孤解困?”
韩攸宁淡淡道,“小女帮的是自己。刘院使想逃脱罪责,小女不能让他如愿。”
她顿了顿,“殿下应该也不需要小女相帮吧,殿下能放心让皇上去大理寺下口谕放人,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
赵宸笑道,“孤没有那么厉害。你能出手相助,孤很高兴。”
韩攸宁沉默了片刻,说道,“多谢殿下多番相助。”
赵宸眼中闪过一丝光。 她的这声道谢与以往的不同,不是客气疏离,其中有了几分真诚。 她这一世,在他面前还不曾这般放松过。 他笑道,“孤帮的也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