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作罢,又一层一层穿上大红色嫁衣,饰以九行五彩翚翟纹,绣纹庄重华丽。 嫁衣比第一次试穿时宽松了不少,不过因着上围丰满倒也撑得起来,只是更添了几分窈窕。 成郡王妃和常夫人又是一通夸赞,闺秀们围着她,众星捧月,笑语嫣然。 韩攸宁自己也觉得好看的紧,尤其是这大红的颜色,尤其好看。前世她穿的是银红嫁衣,是她心中的痛,也是赵承渊的痛。 “她的嫁衣,为何不是大红色?”
他风尘仆仆,沙哑的嗓音里掺着风沙,掺着霜雪,透着无尽的荒莽和寒意。 她的心揪痛了一下。真希望告诉那一世的赵承渊,她已经穿上了大红嫁衣,让他不要那么难过。 常夫人笑道,“离着上花轿还得有半个时辰,凤冠太重先不必急着戴。县主先歇息一会儿,等着上花轿了!”
这一套流程下来,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外院的酒宴早已开了,内院的席面晚了一些,闺秀们也都离开去了花厅吃席面。 韩攸宁让成郡王妃和常夫人也去吃席面,自己则坐在床上等着。 她问铃儿,“外院发生了什么?”
铃儿低声将拦门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道,“小姐,您说太子为何要来?那个廖元思是不是他找来捣乱的?”
韩攸宁缓缓摇头。 赵宸若想坏这门亲事,按他的行事作风,定然是亲自出手。且观今日赵宸对廖元思的处置,可谓毫不留情面,甚至可能断送他的科考生涯。 只是他为何要来迎亲,她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他别再做什么就好。 至于那个廖元思。她上次见他是在庆春楼,他和镇国公世子在一起,王采丹怒斥着他,他神色淡然也不恼怒。 他和镇国公府定然是捆绑到一处了。那么今日他要么是被镇国公世子指使,要么是王采丹指使。 镇国公世子的可行性相对较小,他们镇国公府应是和王太后想法一致,是希望她嫁给赵承渊,彻底断了她嫁入太子府的可能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王采丹了。 再加上赵承渊送赏赐来警告,就更是八九不离十了。 太阳开始西斜。 外面锣鼓唢呐声又响了起来,全福人和闺秀们都又回来了。 凤冠戴上,大红盖头盖上,大哥韩思行过来蹲在她身前,声音爽朗,“宁丫头,大哥送你上轿!”
韩攸宁趴在大哥宽厚的背上,由他背着出了闺房。 在锦和堂,她跪地拜别了父亲和母亲,“女儿拜别父亲、母亲。女儿不在身边,父亲定要保重自己。”
韩钧的声音沉厚,“快起来,别弄脏了新嫁衣。”
韩思行扶着她起来。 韩钧便开始训导,先是僵硬背诵些千篇一律的训诫,很显然是族长韩璋写的稿子。 “……既嫁从夫,万事要以夫君为重,谨守女德女训,相夫教子……” 韩钧皱了皱眉,改口道,“夫君虽该爱重,倒也不必事事顺从,不能委屈了自己。若受了委屈,千万别忍着,得回来与为父说。早上也不必早起劳累,饭要好好吃,不能再瘦了。孩子不必着急生,晋王也没那么着急续香火……” 说到最后,韩钧已经是喉咙发紧,“按说……真该晚两年再出嫁,你才十五……” 父亲堂堂大将军,当着全福人的面,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韩攸宁眼泪落了下来。 前世父亲也是这般,千叮咛万嘱咐。可她受了委屈,又怎么敢回来说。父亲和兄长那时都举步维艰了啊。 这一世,有赵承渊在,她又怎么会受委屈。 她哽咽着应下,“女儿谨遵父亲教导。”
常夫人好容易才管理好表情,“吉时已到,新娘子该上轿了。”
当了这么多年全福人,是第一回见父亲是这么叮嘱闺女的,什么叫不必事事顺从?什么叫不必早起劳累?还有孩子不必早生? 大哥始终是笑呵呵的,背着韩攸宁步子走得又快又稳当,全福人一路还要说着吉祥话,提着裙子气喘吁吁跟着小跑。 出了内院,外面便喧闹了许多,除了乐曲喧嚣,年轻人的哄闹声也是始终伴随一旁。 虽隔着红盖头看不到外面情形,可韩攸宁仔细辨认,还是能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嗅到一丝清凉的紫竹香,在她的左前方。 喜轿是八抬大轿,不是窄小的四人小轿。 里面宽阔奢华,坐垫软软的,身后有宽大柔软的引枕可以倚靠。 韩攸宁抱着宝瓶,听着外面常夫人唱着吉祥话。 自己居然顺顺利利出嫁了,赵宸丝毫没有动作。甚至在酒席上,听段毅说,他也只是中规中矩做了个傧相该做的,喝酒寒暄。 “吉时已到,起轿!”
喜乐响起,喜轿抬了起来,晃悠悠颠了起来,迎着过午暖阳,热闹远去。 韩钧站在府门口,望着大红的轿子消失在视野中。 韩思行道,“父亲,回府了。”
韩钧低低叹了口气,“也不知会不会受委屈。”
韩思行笑道,“王爷疼宁丫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他受委屈?”
“对,不会受委屈,定然不会。”
韩钧又看了眼空荡荡的胡同口,转身去张罗尚未离开的亲友。 迎亲队伍一路热闹,道路两边拥挤着围观的百姓,尖叫欢呼着,府衙和金吾卫维持着秩序。 赵承渊骑马走在最前面,眉眼含笑回头看身后的喜轿,想象着里面小丫头的模样。 余光扫过,赵宸骑马在花轿后侧方,始终沉沉盯着花轿。 赵承渊转过头,看了眼身边穿着枣红锦袍的陆凛,年轻俊朗,身上的衣裳比他的喜服也没暗多少。 “你一个傧相这么靠前作甚,去太子那边去。”
陆凛瞅了瞅道路边花痴一般尖叫的年轻女子,“去了后面,就没那么多人看我了。”
在清冷的目光下,他还是乖乖慢了下来,驱马走在赵宸身边。 他笑呵呵道,“太子殿下,一万两,别忘了啊!”
赵宸收回目光,淡声道,“放心,孤不会赖账。”
“那就好,那就好。当初我还劝你赌一百两,你也不听呐,那么大的自信……” 赵宸紧抿着唇,捏着马鞭的手背青筋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