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的午后不冷不热,刚下过雨的校道上还散落着香樟树叶,微风送来一阵阵香气。西服的衣角和领带在微风中悄悄起舞,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若有若无的照在笔挺的背上。俞慢有些晃神:“明明看起来大家都差不多大,为什么别人就是“青年才俊”,而自己连工作都还没有。“回想开学军训那会儿,教官让大家喊口号“今天我以母校为荣,明日母校以我为荣”,俞慢不禁苦笑一下。因为要参加培训,经常请假,实习单位那边很不愿意,最后,只好俞慢主动离职。目前还在到处投简历,面试工作。计算机学院在占地三千多亩的G大北面,他们要绕过校中心的一个堰塞湖,再上一个长长的坡道才能到。一般这么长的路程,俞小懒会选择校车,刷学生卡,一块钱就到。校车是观光车,坐在车里还可以吹吹风,看看风景,十几分钟的事,不用像现在这样,起码要爬上半个小时。这是林伟三个多月以来第一次休息,眼前湖光十色,波光粼粼,岸旁金柳摇曳,仿佛又回到了上学时,让人特别放松。他很清楚人生就像赛场,有人跑得块,有人跑得慢,有人中途放弃,有人坚持到最后,一切不过是心中信念,坚信自己可以坚持到最后,坚信自己只要努力加油,就可以跑得快点。他也一直这样要求自己,自律,刻苦,永不言弃。这突来的放松让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出头的少年时代,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这样真好。“师兄,我们在这儿坐校车去吧?“一个脆脆的声音打断了林伟的思绪。“俞同学,这么几步路,咱们就别浪费资源了,我们慢慢走过去。“林伟似笑非笑的回道。“哈!?好吧!“不情不愿只好跟在身边继续往前走,她可是可以坐着绝不站着,可以躺着绝不坐着的俞慢啊。她那点写在脸上的小情绪早被身边人尽收眼底。看破不说破,这也是林伟在商场上学到的一项技能。“连续加了几个月的班,今天终于可以放一天假,好久没回学校了,就想走走,放松放松,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回忆年轻的时候。”
林伟看着眼前的小气包,忍不住笑。“师兄,其实你很年轻,而且坐校车也是一种回忆。你肯定很久没有坐过校车了吧?”
“嗯,你说的没错,等下回来的时候可以坐校车逛一下。”
“啊?!这可要走半个小时呀,而且还是上坡。”
对于四体不勤五谷不耕的人来说,走上坡路真的要命。“没事,上坡有上坡的风景。俞同学平时肯定很少锻炼吧。”
“上体育课算不算锻炼?”
俞慢尴尬地笑着,她其实也赞同这样的天气走走路,散散步挺好的。“哈哈哈哈。。。。。。”
林伟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其实我一直相信世界是能量守恒的,比如,每次我加了通宵,第二天,上天就会送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轻松地笑着,没有掩饰,没有负担那种。“师兄,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就是,像你们这种荣归故里的成功人士,就这样走自己以前还没有这么成功的时候走过的路,是一种什么感受?”
“哈哈哈。。。荣归故里。。。”
林伟真想敲敲她的小脑袋,“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更多的是一种感恩吧,至少我心里是这样的感受。”
“没有觉得很荣耀,很光荣吗?”
那干嘛非要拉我来一步一步走这些地方?“也不能说没有,更多的感受是自己终于可以有能力为母校,或是学弟学妹们提供一些帮助了。”
“要这么官方吗?”
“你这小脑袋就非得让我承认‘荣归故里’是件特自豪,特骄傲的事,是吗?”
“难道不是吗?”
“也不能说没有,每个人处理事的方式不一样,心里的情绪和想法就不一样,退一万步说,毕竟这也是件好事。”
“师兄,是不是你们都爱这么说话?话里听不出是或不是,感觉是发自肺腑的感叹,但又好像是充满哲学的思索,给人的感觉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是又好像听不明白。”
俞慢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过我听懂了你的意思,你是在骂我。”
林伟笑着接过话,这短短一段路大抵是他这几年笑得最多,最轻松的一段路。“我怎么敢?是真的很多人喜欢这样说话。”
俞慢也跟着笑。“这可能是成年人的一种自我保护,不愿意直接表达想法。可能对于你们来说事非黑即白,但对于经过社会人来说,不是还有灰色地带吗?有许多事并不是那么公平和光鲜,但社会就是这样的。以后你可能会明白,算是人生的另一种方式。“。。。。。。。两人就这样一路有说有笑,天南海北地闲聊着。林伟不禁感慨地想:“G大原来这么美,以前大概是太忙了,都没有发现。”
快到综合实验楼时,遇到了抱着文件从里面出来的马教教。马教授是从美国回来的计算机方面的专家,为了报效祖国,依然放弃了美国的优渥生活,带着全家回国,在母校一边为祖国培养人材,一边做研究。林伟以前就是一直跟着这位马教授做研究,他不仅教会了林伟很多专业知识,而且还教了他更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做他们这行原则和底线很重要,就像武器,可以保护一方,也可以毁灭一方,武为止戈,而非战斗。对于林伟来说,马教授即是良师,更是益友。马教授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得意门生:“林伟,你回学校参加校庆来了?““是的,马老师。您和师母最近可好?“林伟笑着向前问好。“我们好得很,就是你师母老念叨你别熬夜。“马教授轻轻拍着林伟的肩膀,看见站在他身后的女生问:”这位是?““不好意思,忘介绍了,马老,这是俞慢;俞慢,这是马教授。“他恭敬地退到一旁介绍。站在后面的俞慢赶紧乖巧地问好:“马教授好,我上过您的选修课。”
一些模糊的印象出现在马教授的记忆里,别有深意地拍了拍林伟的肩:“好好好,改天和林伟家里玩。你们师母昨天还在问你今天什么时候到学校。”
马教授冲林伟眨眼睛,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林伟秒懂,他又何尝不想呢?“是我不好,等忙完这阵,我们就去看师母。“俞慢听罢,抬头错愕的看着笑起来还那么好看的师兄:“我为什么要去,我又不熟。呜呜。。。。“可她此刻不能出声反驳,刚刚自己才说了马教授也是自己的老师,虽然当年上他的课没少惹麻烦,他的老婆按理说也算是自己的师母啊。“那你们两人先逛着,我这得去下校长办公室。“指了指手中的文件夹。“您先忙。回头我给您打电话。““好好好,我就先走了。“马教授着急向校长办公室赶去,五十多岁的人了,走路依然带风。又走了一段路,俞慢脚后跟传来一阵比刚才更疼的痛感,她紧锁眉头:“想必是水泡破了吧。”
虽然今天的鞋跟不算高,可对于平时习惯穿休闲鞋的她来说,走这么长段上坡路,确实有些吃不消。林伟感觉到俞慢走路姿势有些不自然,瞄了一眼她的脚,于是主动说:“我们就在湖边的这个咖啡厅去坐一下吧,不上去了。“俞慢抬头望着林伟,此刻似乎有光环笼着师兄的周围,不由露出了感激的微笑,立马问道:“师兄想喝什么,我请你。”
学金融的脑袋早就算好了,学校的咖啡厅,主要是勤工俭学为目的,一杯咖啡的价格不到外面的一半,里面还可以免费看书,请师兄在这里喝一下午的咖啡也不会破产,最重要的是,自己再也不用走路了。林伟看着她脑门上的“算计”两个字,笑笑道:“好啊,那就让你敬下地主之谊吧!”
说完,轻松推开店门,让俞慢先进去。可能今天是校庆的缘故,咖啡厅相比平时,今天还算“生意兴隆”,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一位扎着马尾学生模样的女生拿着饮品单过来:“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林伟把刚才手里的西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顺便接过单子看起来:“给这位同学来杯柠檬柚子茶,我来杯冰美式,另外再给这位同学来份提拉米苏。”
这位勤工俭学的同学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快点完餐的顾客,还有些不适应。等点餐的同学走后,俞慢才开口:“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柚子茶,就提拉米苏?”
“猜的,女生应该都喜欢甜食吧。”
林伟笑着回答。能不知道吗?你的每条校内他都看了,你不经常逛街必须要抱一杯蜂蜜柚子茶,画画、复习备考都要在旁边放一块提拉米苏吗?俞慢坐下后觉得脚没那么疼了,整个人放松下来,就开始犯花痴———师兄笑起来也太帅了吧,特别是那个酒窝。后悔当初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自己没给自己也戳一个。看吧,有酒窝的人笑起来多好看啊!冒着粉色小心心的一双大眼睛,盯着对面的帅哥一阵出神。林伟看着对面,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人,什么都全写在脸上。他来了兴致,身体前倾,故意小声地说:“咳咳,我说这位小姑娘,看帅哥就看帅哥,别流口水啊。“俞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潜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嘴角:“没。。。没。。。没有。。。“林伟被她下意识摸口水的动作逗笑了,其实今天他一直在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快乐过了。以前生活对于他来说,没有悲伤失落,亦没有惊喜欢乐,似乎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工作,睡觉,这就是一切。原来一切终将暗淡,唯有你才是一片光明。幸好刚才点餐的同学端着他们的饮料过来,打破了这里的尴尬。两人道完谢,开始随意的聊起来。刚才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两人从学校奇闻传说聊到了心理学,神论,甚至后来还聊到了第三空间。为什么会聊道神明鬼怪?主要是俞慢望着窗户外的湖面,想起刚来上大学那会儿,寝室传言这个湖里淹死了一位痴情的男同学。此后,每年那天,半夜这个湖就会有怪声发出,像人的哭泣。大多数时候是好奇宝宝俞慢同学在问,林伟作为理科生的代表负责耐心的解释,尽量做到有理有据,符合科学。林伟也没想到俞慢同学的思维如此跳跃,刚刚明明他在讲一种化学物理现象,她立马可以扯到修仙修道上去。他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歪理邪说,有些时候还有点霸道,明明自己一点科学根据都没有,还硬要别人同意她的说法。林伟开始的时候还有理有据,符合逻辑,慢慢也变成了胡扯海扯,原来不找起因,不管结果,不顾逻辑的乱扯是这样的恣意畅快。思维就像是一匹小马,在各种理论里乱串,想停就停,想跑就跑,想躺着就躺着。总之没有任何章法,没有任何指令,没有任何轨迹和规律,一切凭心情“我高兴,我愿意“。林伟第一次体会这样和一个人聊天,就像广阔的草原,走哪边,到哪里都可以,没有章法和路数,有可能上一刻还是海边,下一刻就在讨论空间站,太空等祖国的航天事业了。毕竟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同学情,不,是校友情更是把大家拉得更近。加上刚才的闲聊,发现师兄其实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不像传说中的神坛上需要供奉的神。“师兄,我问你个问题哦,你不要觉得我在搭讪哦,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呀?”
“为什么这么问?”
“从早上见到你就觉得很面熟,可就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是在什么活动中见过吗?”
“为什么是活动?”
真想敲醒对面那无辜的人。“因为只有学校级别的活动才请你这么优秀的人,我才能见到啊。”
“噢,是吗?”
“对呀,你算算,我觉得完全有可能。我大一的时候,你还在上研究生,说不定有开学典礼优秀学生发言什么的。”
还算算,算你个头:“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去发言了,不过许多人有时候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专家们都不能解释这是什么原因,这叫‘既视感‘,或者又叫’海马效应‘。一般是想象力丰富的人比较容易出现这样的现象,看你天马行空的聊天方式,你应该经常遇到这样的’似曾相识‘的事情发生吧?”
“是哦,我经常就觉得曾经发生过,但是一两秒钟后这样的感觉就消失了,自己也就不记得了。”
无比赞成,没有一点点怀疑就相信这次也是‘海马效应‘。这时俞慢的手机响起:“喂,小秋。”
“什么?你在哪里啊?”
“我还在咖啡厅呢,我一会儿过去吧。”
收起手机,有一丝丝担忧地开口:“师兄,不好意思啊,我同学发生了点小状况,也快到晚宴时间了,要不我们回酒店去吧?”
“没事,你有事先去忙,我自己可以的。”
林伟望了一眼窗外的晚霞,是到了晚餐时间了。“没事没事,我和你一起去酒店的地方吧,万一你到时又找不到路呢?正好我同学也在那附近。”
“‘又‘……”林伟心里复述一遍,他这个走哪里都不用导航的人被误会成路痴。只好无奈开口:“好吧,那我们现在出去坐校车,不是说坐校车参观学校别有一番风景吗?”
“好嘞,那我们走起!”
俞慢很小二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俞慢在酒店门口见到了面色苍白的小秋,被吓了一跳:“秋,你这是怎么了?”
想起身后的师兄,又立马给二位介绍:“师兄,这是我室友,夏秋;秋,这是林伟师兄。”
“师兄,你好,我们中午见过的呀!”
苍白的小脸立马绽放出开心的容颜。一旁的俞慢恨不得一拳敲晕自己的室友,免得她口水流出来丢脸。“你好!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去?”
看着夏秋苍白的脸色,绅士地开口询问。“啊,不用不用,我和她坐校车,一会儿就到宿舍了。师兄,你先去忙吧。”
俞慢恨不得自己和室友立刻遁地,免得“小秋”又口冒金句。“没……” 关系,还没说出口。对面校车从路口,转弯,驶过林荫道,径直而来。俞慢也看见了,拖着自己的室友,一边走一边说:“师兄,没事的,您去忙,以后有什么需要得到学妹我的,尽管开口。师兄再见!““师兄,再见!“有气无力的小秋被直接拖走了。林伟望着一瘸一拐的两人过斑马线,直到她们赶上了校车,互相挥手道别后才进去背后酒店的宴客厅。坐上校园观光车后,俞慢才关切地问:“秋,你是那个吗?”
夏秋捂着小腹痛苦地开口:“嗯。““你说你,知道自己反应比较严重,你还喝冰的。““呜。。。。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哎,下次不要这样了,来,我给你捂下吧。”
俞慢朝自己手心哈了几口热气,才把手捂在小秋的小腹上。林伟在宴客厅,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坐下和几位校友聊了一会儿在校期间的一些共同爱好,常去的小吃店和一些趣事。大家互相敬完酒后,他和校领导,市领导聊了几句工作方面的事,没呆多久,就离开了。他叫了代驾,自己坐在后排,靠在椅背上。道路两旁的霓虹灯和广告灯箱在行驶中形成了两道彩色丝带,虽然这两个月以来林伟严重缺乏休息,但此刻的他却无比精神,甚至有要去运动场跑几圈的想法。图书馆里的那个女生,和今天那个天马行空的女生,慢慢重叠,融合,心中的某个地方开始慢慢温暖起来。缘分从不曾错过,有时可能会迟到。林伟进屋打开所有的灯,除去早上匆匆回来换衣服的时间,现在算是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回家。家里平时有嫂子请的钟点工过来帮忙打扫,看起来很干净整齐。他把西装随意地扔在灰色沙发上,打开阳台的窗户,让屋里透透气。江风带着特有的凉意鱼贯而入,对面是灯光璀璨的商业中心,而这边却是一片安静祥宁,推开窗就可以听到蛙叫虫鸣,甚至还能听见江水拍打岩石的声音,他喜欢这样的安静和自然。他站在阳台,掏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出去,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谢谢师兄关心,我脚没事。你也早点休息(可爱的笑脸符号)”看着最后的笑脸,也跟着莞尔一笑,收起手机,在阳台站了一会儿才进屋打开电脑。书房里的电脑直到凌晨过了才合上,那天他作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和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在一条暗河里划着小舟。老者说:“你害怕吗?如果害怕还来得及,现在就可以回去。”
林伟不答。“如果你还想继续前进,我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找到出口,但只要给自己多一些耐心很等待,应该可以找到出口。”
林伟还是不答。老者见林伟一直不说话,就自顾自地往暗河深处划去。光线越来越暗,林伟都快看不清老者的白胡须了,他们两人一起努力向前划去。趁还有最后一丝光线说:“如果你还继续往前,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黑暗的,只要你不放弃,懂得宽容和等待,光明一定在前面。“林伟还是一言不发。随即,两人陷入了无边黑暗中。老者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也听不到老者划船的水声,林伟就这样坐在船尾,仿佛陷入了黑洞的世界,周围一切都不存在,只有自己和自己内心的焦虑、害怕、煎熬、担忧。就在他陷入到更多的担忧的时候,眼前突然天光一亮,找到出口了!小木船上只有他一人,老者和木浆都不见了。他想去找老者,问他是不是早知道出口在这里。可出口那一束强光刺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揉揉眼睛。躺床上的人也揉揉眼睛,缓缓睁开双眼,原来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