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这个密室是专门用来偷窥的吗?”
小女孩歪着个脸,仰着头问道,气得这位平时德高望重的城主大人吹胡子瞪眼。“偷窥?哼,谁教你的词?我这只是为了解了解我不在时这些小官小吏们都在讨论什么。”
“那这几个人也是那种小官小吏吗,他们在玩木头人吗?好厉害啊,一坐就是一个时辰,一句话也不说。”
城主欧阳德长叹了口气:“他们可不是小官小吏,可都是有大来头的,究竟什么怪风,把这两位吹来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他们一定是来拉山头的,爹爹你可千万别被别人拐走了!”
欧阳德笑了笑:“小慧是不舍得爹爹跟着别人混?”
“那可不,”小慧拍了拍小胸脯:“小慧罩着你,别怕。”
无道公子又饮了一口茶,大长老方如乖乖伺立在后,双臂下垂,双目视地,一言不发。诺大的城主府朝厅,此时只坐了两个人,对座之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无道公子,似要将他生吞活剥。此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颇有些剽悍作风,瞪起眼来更是生人勿近,山中人私称之为“韩红眼”。“无道公子虽是初入江湖,我玉皇山却早已闻名已久矣,此番前来大蛮城,可是为了蛮山城之特产?”
韩红眼终于绷不住了,语气虽客气,双眼之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威胁之意。无道公子不急不缓的将茶水放下,依旧是和煦的微笑,悦耳的声线:“韩堂主打理玉皇山西部事宜十余载,威名赫赫,小生虽居深宫之中,却早有所闻,今日刚至蛮山城,不想便能遇见,实在是荣幸至极!”
“爹爹,他两没有好好念书吗?”
密室中小女孩疑惑问道:“我怎么感觉他们说的都是废话啊?”
欧阳德重重的哼了一声:“慧儿,你要记住。大人们说话都是隐晦的。像这个喜欢瞪着眼看人的,他的意思是‘小子,你刚出道没两年,最好掂量掂量点我玉皇山的势力,别打我地盘上货的主意’”“那那个很好看的姐姐呢,她又是什么意思?”
“他可不是姐姐,他是长生殿殿主的小儿子,据说十四岁就突破山级,战力极强、城府极深。他的意思是:‘你不过小小一个堂主,管得着我吗。论等级,我在长生殿地位可比你高多了。况且我刚到蛮山城,你别乱扣屎盆子。’”“近日蛮山城中多有流言,无道公子若不想脏了耳目,失了长生殿与我玉皇山之和气,最好还是早些离去罢。”
韩瞪眼又道。“最近的事情是不是你小子干的,如果不是,赶紧滚。如果是,那就等着咱们全面开战吧!”
欧阳德适时翻译道。“小生初入江湖,势单力孤,多赖族中长辈照拂,才能有得今日。此来却有听道城中之谣言,实则不以为然,只为拜访欧阳城主而来。”
见两人扯到自己,欧阳德面露得色,翻译道:“我乃长生殿之小少主,手下高手不知凡几,就算开战,你能拿我怎么样?这次我也不是来搅你的场子的,只是来拉拢拉拢这位伟大的欧阳城主。”
小女孩面露嫌弃之色:“爹爹,这个‘伟大’的欧阳城主是你自己加的吧。”
欧阳德充耳不闻:“看来还是得我出去稳住局面啊,不然他们迟早得打起来。”
走出密室,议事厅中二人的言语已经有些针锋相对。“竖子安敢小觑我等?你长生殿固然高手如云,但我玉皇山也不乏舍身取义之辈!”
“堂主欲舍生自是令人钦佩,只怕取义有些难度。”
这话是方如说的,此时他已虚握双手,隐隐有弧光环绕于掌间,声威骇人。看到欧阳德,局势方有些缓和。“鹏举兄。”
“欧阳城主。”
一切重归平静。“无道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欧阳德一脸老好人的微笑,亦不提两派之争,一开口就是和稀泥:“韩玉通堂主性格直爽,有所直言不要伤了和气。”
小慧坐在密室之中,慢慢瞪大了双眼。她突然发现,三个人开始说起了废话,却又好像不是废话。只是没了爹爹的翻译,她竟然一个字也听不懂。“切”又看了一会,她嘟了嘟嘴,自觉无趣,转身去膳堂偷吃去了。。。。小雨终于有了些止住的趋势,小慧捏着啃了一半的桂花糕,呆呆的仰头看着屋檐滴落的细碎雨滴。天色渐晚,昏沉的暮色透着雨滴渐渐填满了这一方小小的天空。小慧只觉得有些压抑,似乎有一种令人厌烦的气息正在环绕。一只温暖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慧儿啊,你又偷吃!”
“才没有,呜呜。”
她慌乱的把桂花糕一把塞进嘴里。“好好好,慢点慢点,噎着了都。”
慢慢拍着小慧的背,欧阳德同样注视着这死气沉沉的暮色,眉间凝重。“爹唔爹,你萌刚菜锁了啥啊,嗝”欧阳德没有回应,只是又摸了摸小慧的头,转出膳堂时,才用低沉的声音对着空气发出一道指令“传令,凡城中带职者,不论沐休(休假),三刻钟内来议事厅!”
城主府中顿时一片灯火通明,宛如一块巨大的机器运转起来,带着一股压抑的肃杀之感。-“那小儿最后那句‘来时乘车疾,林中鸟飞尽’是什么意思?”
韩冲(字玉通)低声问周围的幕僚,此时他已经走出了城主府,一下午的交涉,仍有许多话需要推敲。“大蛮山蛮兽不知凡几,鸟类飞兽更是遮天蔽日,这些鸟类往往容易受惊。他说他来的时候车走的很快,却没有惊动一只鸟类飞兽。说明这些蛮兽都已经被人聚集起来了。”
韩冲猛地停下脚步,瞪红了双眼,看得说话那位幕僚浑身冷汗。“为什么不早说!”
幕僚也很无辜,韩堂主文化不高,几乎在玉皇山玉字辈的堂主中垫底,玉皇山上下皆知,但偏偏他自我感觉良好。平时如果他不问,幕僚自作主张给他解释,他就会觉得这个幕僚看不起自己,认为他韩堂主啥都不懂。上一个犯这个错的人,坟头草都三米高了。“万鬼渊!这帮卑鄙的驯兽师!”
似乎对自己的奇葩规矩也有些自觉,韩通终究摆了摆手“罢了,但此事需要速速禀报峰主,就你去吧!”
幕僚脸上再无血色:“主公何必如此辱我,若心中存隙,赐我一死便罢。与那峰主,与那峰主,”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出来,看着韩通的大眼,终究还是屈服了:“三大魔教齐聚一城,此事却需上报峰主,确需上报峰主。”
带着哭腔,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幕僚消失在了暮色中。-“此事是否玉皇山自导自演?诱我殿中精锐坑杀之?”
远离城主府,方如终于忍不住问道。“非也,城主所言‘城主治安虽有滋扰,却无大碍’,意思是玉皇山没有绝顶高手入内,也是在劝你走。”
无道公子披上裘袍,遥望着今日路过的方向。“况且韩冲此人,最是没有城府,匹夫也。今日一激便怒,说明是真的不想我们来这里。”
“那我们走?”
“不不不,他到底在瞒什么,万鬼渊又为什么会插手进来?我很感兴趣。”
方如恭顺的低下了头:“谨听公子吩咐。老仆残躯,但为效死。”
这是方如第一次和小少主接触,进城后的一截路却彻底磨平了他的傲气。没有人知道无道公子对他说了什么,只是下车时,方如已经自称“老仆”。无道公子细细嗅了嗅空中的气息:“而且我感觉,还有一股势力在暗中作怪。这该死的血气味!”
-林韦慢慢的在城墙上踱着步子,感应着不周戟的气息。吃过晚饭,城墙上有许多散步的民众,蛮山城久不经战,倒也没有军中人士阻止。慢慢靠近着感应点,林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魏凝凝聊着天。城中渐渐亮起了火光,点亮了大蛮山的一片衣角。人群闲聊八卦的声音似乎渐渐低了下去,林韦听到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如是林间落叶,又如晚风过柳。风愈加急切起来,那一种声音乘着风逐渐膨胀,伴随着紊乱的震动之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涌现在林韦喉头,他感到空气正在变得潮湿。远处的声音渐渐明析——是脚步,是无数的脚步声。城墙下方也有了兵甲声,刀兵拖曳之声,兵士怒骂奔走之声。墙洞里钻出一个伍长,脸色惨白:“兽潮!兽潮!快走!”
无须他提醒,惊慌的百姓已经看到了天边越来越凝实的红线,争相下墙。那股令人反胃的腥臭之味已经铺面而来,伴随着大大小小或高或低的蛮兽咆哮,这一道红线,就像一把锋利的斩刀将要斩到这座城上。感应点已经不再移动,林韦注视着城中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四合院,又转身看了看愈来愈近的兽潮。魏凝凝此时已经从怀中弹出了半个脑袋,在等待他的命令,只需片刻,就能传达到陈家三将的意识中。林韦终归是忍不住骂道:“草,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