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昏暗的楼道里，头顶的灯尽职尽责地亮了起来。

齐荣低头看着小姑娘的手，看起来细细软软的，只弱弱勾了他衣摆的一角，力道轻的，他微微一挣就能把她的手甩开。

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还想说什么？”他低声问。

尹萌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轻声问：“那你会打我吗？”

齐荣眉头一点点皱起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尹萌眼睛弯了弯，认真重复了一遍：“你会像对那个人一样，对我动手吗？”

齐荣垂眸看着小姑娘漂亮的眼睛，终于明白了。

她是故意这么问的，想反驳他之前说的那些话……

齐荣沉默片刻，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嘴角慢慢勾起来一点，意味深长道：“会不会啊，那可说不准……”

尹萌轻声打断他：“不许撒谎。”

齐荣：“……”

操！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姑娘看起来好骗，偶尔聪明起来居然这么难对付。

——

两个人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还没什么人。

尹萌看着桌上的奶茶，小声感叹：“真的都凉透了，本来是买给你喝的……”

齐荣经过她桌子的时候，脚步微微停了停，低头看了眼奶茶，皱着眉头嫌弃道：“这种又甜又腻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尹萌仰头看着他，惊讶道：“你不喜欢喝呀？那等祝梨回来给她喝吧。刚好，她中午的时候还说这个天气喝奶茶太热了，她喜欢喝凉的……”

尹萌话音未落，刚刚准备抬步回自己座位上的男生身子顿了顿，又退回到她面前，紧接着他长手一伸，一只手就把那杯奶茶牢牢地拿在了掌心里。

“……不过既然是给我买的，我就勉强尝尝看吧。”齐荣说着，拿着奶茶，抬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尹萌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认真地小声道：“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也不用太勉强的。”

齐荣头也不抬的，直接把吸管插进了奶茶里，喝了一大口。

“还行，也没有太勉强。”

——

几天后的班会上，黄丽娟特意说了这次班级群里的事。

“我们也都是高中生了，对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应该求实求证，对任何消息，都保留有自己的判断力，不能光凭几个人几句话就跟风偏信……如果因为听信谣言而给其他人造成了困扰和伤害，我们更应该及时道歉……”

黄丽娟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几个人的名字，这是对他们的尊重，也是对这个年纪孩子们自尊心的保护。

尹萌坐在座位上，微微垂了垂眸。

那天晚上过后，她跟齐荣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那天在走廊里，齐荣跟她说，群里发的那些图片是真的，他打了人也是真的。但尹萌一直没有再追问过他。

齐荣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齐家更不是普通豪门。齐荣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在家里地位究竟如何，尹萌不得而知。他跟那个人之间又有怎样的纠葛，这更是他的隐私。

尹萌相信，他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会动手的人。如果他真的把人打伤了，那也一定是有原因的。至于那个原因是什么……他如果不想说，她也不应该问。

——

下课的时候，祝梨伸了个懒腰，跟尹萌感叹道：“不过这次的事，还真有点让人意外。”

尹萌疑惑地看着她。

祝梨贴到她耳边，小声八卦道：“唐雪融，就是那天去办公室帮齐荣解释的女生，她平时待人一直冷冷淡淡，这次居然会帮齐荣说话……我跟她住宿舍这么久了，她每天跟我说的话不超过三句，而且大多数还是类似‘好的’‘谢谢’这种……”

尹萌惊讶地看着她：“唐雪融是你室友呀？”

祝梨看着尹萌笑道：“是啊，高中开学的时候就住一起的，你居然一直不知道吗？”

尹萌呆呆地眨了眨眼，慢慢摇头。

祝梨抱着尹萌晃了晃，故作哀伤道：“萌萌啊，你就这么不关心你的亲亲同桌的嘛？”

尹萌笑着讨饶道：“对不起，我错了。”

祝梨这才放开她，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也不怪你。她性格比较冷淡嘛，对谁都话不多，平时我跟她也没什么接触，你不知道也正常。所以咯，以她的性格，这次她会帮齐荣说话，我们都还挺惊讶的……”

祝梨点了点头。

她目光抬起来，看向唐雪融的方向。

唐雪融坐在第四组的前排，也是靠窗户的位置。下课的时间里，她也没有到处走动，而是低头看着不知道什么书。窗外的光落在她脸上，让她原本就雪白的肌肤看起来晶莹透亮。

尹萌想起来，刚开学那会儿大家都还不太熟的时候，就有人在群里给她写过情诗。大概是仿照了《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的格式，将她形容成了冰雪仙子。后来那首诗广为流传，甚至还被人传到了贴吧上，让唐雪融一跃成了闻名全校的小仙女。

尹萌慢慢矮下身子，趴在桌上。

她确实好漂亮，是那种……就算是女生，跟她对视一眼都会脸红的漂亮。

——

不过尹萌没想到，这么快，她就会撞见唐雪融被人表白。

晚上的时候，尹萌在教室里待得太闷了，趁着课间去操场上散步，正好看见唐雪融站在操场的角落里，跟前还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

尹萌原本想转身往回走的，但祝梨却不依，拉着她继续往前，撒娇道：“别急着回教室嘛，再陪我走一圈。刚刚那几道数学题做完，我现在急需补充能量。”

尹萌犹豫了一下，想开口提醒她，又觉得好像特意避开反而显得更奇怪。就在这犹豫的功夫，两人距离唐雪融和那个男生的位置也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到最后，对方说话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到了耳边。

“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从开学那天，你推着行李箱走进学校的那一刻开始……”男生声音很紧张，还有几分急切，似乎很怕被拒绝，或者是，已经被拒绝了，却仍不想放弃。

尹萌抿了抿唇，求助地看向祝梨。

祝梨一脸震惊地跟尹萌对视了一眼。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拉着尹萌闯入了别人的告白现场……现在转身就走，还来得及吗？

“对不起，”唐雪融声音温和清冷，好听，却总觉得有些两波，“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男生仍旧不死心地又说了好几句。

唐雪融最后轻声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尹萌和祝梨还愣在原地的时候，唐雪融转过身，刚好对上了他们的视线。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愣怔了一下，就抬步离开了。

祝梨后悔道：“早知道不来了，太尴尬了，太对不起他们了……”

她话还没说完，角落里，刚刚跟唐雪融告白的那个男生也出来了。

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迎着光线的时候露出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

尹萌看见男生脸的一瞬间，惊讶的微微怔住了。

紧接着，男生也看见了她。

“操，你怎么在这？”男生皱着眉看她，一脸郁闷。告白被拒也就算了，还被人目睹了全程……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尹萌抿了抿唇，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在这的……”她愧疚地看着他。

男生皱眉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祝梨，最后咬着牙，快步走远了。

等人走远了，祝梨才小声问尹萌：“你认识他呀？”

尹萌点了点头：“见过一次。”是那天在篮球场里，过来捡球的那个男生。

祝梨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不知道是开学以来，唐雪融拒绝的第几个男生了，哎……你说，刚刚唐雪融说她有喜欢的人了，是真的吗？她会喜欢谁呀？”祝梨正经不到两秒钟，立刻又八卦了起来，“我看她平时对人也都很冷淡呀……该不会是齐荣吧？”

听见齐荣的名字，尹萌微微一怔。

祝梨还在继续：“她平时性格那么冷淡，也就是这次齐荣的事，她还主动帮忙去老师那解释了……越说越觉得像！你说，齐荣会不会也喜欢她呀？毕竟是闻名全校的小仙女……”

尹萌想了想，点了点头：“嗯，有可能吧。”毕竟如果她是男生，大概也会喜欢唐雪融的。

——

第二天物理实验课上，所有人两两一组，在做实验。

尹萌跟祝梨一组，旁边坐着齐荣。

班级的总人数是奇数，齐荣是唯一一个没有搭档的人。

不过他也不太需要搭档。

老师在上面说着，齐荣懒散地听着，手上把几个零件拨弄了一下，很快就把要求完成的实验做好了。

尹萌跟祝梨做实验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面前的设备都已经装好了，就只剩下最后一步，检查实验过程。

他没动手，像是根本不在意。

尹萌想了想，准备喊他的名字，让他过来帮自己的忙。这样拜托他把设备装好，再由她来做最后的检查，就知道他之前的步骤是不是都正确了。

然而尹萌刚想开口，齐荣就转头，看向了另外一边。

那里，唐雪融举起手，在跟老师说话。

下一秒，尹萌就看见齐荣动手，把自己刚刚组装好的设备重新拆成了零件，然后拿了其中一个递到了唐雪融桌上。

“用我的。”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