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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心机初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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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在看楚王妃寄来的家信之前,楚渊开诚布公地同荀珃坦白了自己与荀江声交好的前因后果。而后,又诚意拳拳地向荀珃承认了自己对其隐瞒之过错。早已消气的荀珃借坡下驴,一本正经地道了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一言揭过,不再追究。至于,要不要趁机修复与荀江声的亲子关系,荀珃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荀珃不想贸然做出决定,最后某一方或是双方又悔不当初,彼此生怨,再难消解。得到又失去,要远比从未得到疼上百倍、千倍。她经历过。所以,不想再尝试一次。给彼此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或许是对双方来说最好的选择。对于荀珃的决定,楚渊给予了百分百的支持。“现在可以同我说说,母亲在家信里说了些什么了吧。”

言语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行吧,勉为其难同你说说。”

总算不用再继续硬着头皮无理取闹的荀珃松了一口气,小心地拆开楚王妃寄来的家信,就这数盏琉璃盏的亮光,一字一句仔细品读,述出楚王妃对离家在外的游子满满的惦念与关心。“嗯?”

身旁叽叽喳喳的小家伙儿突然没了动静,楚渊顾不得许多,直接把人捞进了怀里。猛然跌入一个温暖宽阔的胸怀,刹那间,所有委屈、苦楚、悲伤、难过的负面情绪有了依仗,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身旁有了依靠,荀珃不再收敛压抑,清澈的眼眸随之化作一池活水,水满则溢,顺着脸颊的绝美弧度,欢快的倾泻流逝。当初,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也没有人听过她的想法,一觉醒来莫名其妙不由分说地将她孤零零一个人丢在了这个陌生的异世。或是作为弥补,或是作为考验,慷慨地馈赠给她名义上的亲人,却又残忍地让她再次体会被亲人厌恶、抛弃的苦楚……孤身一人,她不得不故作坚强,勉励撑着女汉子的架子,尽力做好背负任务的工具人。值此世间唯她一人知晓,长久以来,她一个人撑得好苦,好累。她也更能体会自己曾经肆意加注在那人身上的苦难。感同身受,没齿难忘。如今,那人牢牢地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无论何时,他皆无条件的站在她的身边,让她放心依靠。也只有在他的身边,她才敢做真的自己。不必伪饰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肆意撒欢,无羁嬉闹,做着最不像公子的小公子。恃宠生娇也好,无理取闹也罢,随旁人如何去想,此时此刻荀珃只想我心由我,肆无忌惮地伏在男人的胸口,任涕泗横流,痛痛快快地宣泄一场。耳边传来时轻时浅的呜咽声,男人默契地没有低头去看,只将温软的手掌贴上悲泣之人的后背上,一下下,轻轻地,温柔地抚着怀中小家伙儿哭得一颤一颤的脊背,默默无声地给予她无限的温暖与力量。哭够了,也哭累了,所有的负面情绪便已随之消散了。随手抓过近旁的“布帛”,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痕,哭红了眼的小家伙“咦”了一声,疑惑地看着揪在手里的“布帛”,心道:“这布帛怎么这么大一块呢?哎,为什么拽不动啊?”

视线顺着布帛的中心点向四周扫过,最后撞上一堵肉墙,略一抬头更有一张举世无双俊美无俦的笑颜闯入眼帘。“雾里看花,灯下看美人,怕是都不及楚渊姿容半分吧!”

心念一起,看花了眼的荀珃后知后觉地僵在原地。我的天呐,现在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吗?我刚刚都做了什么蠢事啊?我竟然,我竟然拿楚渊的寝衣,还是他穿在身上的寝衣擦鼻涕!“呵呵呵……”无力地干笑几声,动手替男人抚平寝衣上的褶皱,触手皆是一片湿润,荀珃一颗心跌到了谷底。完了,完了,若是我,现下杀人的心思都有了。“还难受吗?”

关切问询。“啥?”

荀珃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眼,错愕地盯着楚渊看。不对呀!他现在不是该怒发冲冠,对我欲除之而后快吗?怎的反倒先关心起我来了啊?对于一个重度洁癖患者,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心平气和实属不易,做到他这样的就完全不合乎情理了啊?荀珃犹自忐忑不安。殊不知,在楚渊那里,但凡与她相关,便没有任何原则可谈。荀珃即原则,荀珃即正义。红彤彤的狐狸眼睛,甚是惹人怜惜。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瞧,更是直看得男人喉结上下滑动,视线也从眼角眉梢游移到粉嫩润泽的唇瓣。心潮迭起,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吐沫,随即心虚地错开了视线。“你不生气吗?”

荀珃小心试探。“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楚渊甚至不解。“我把你衣服弄脏了啊。”

保守起见,荀珃隐瞒了弄脏衣服的真正祸源,含糊带过。还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一件衣服而已,弄脏了换掉就是了,哪有你的金豆子值钱。”

楚渊笑着调侃,随即一个爆炒栗子情不自禁地落到了荀珃的头上。“干嘛额?”

似轻斥,似撒娇,直搅得人心湖涌动。而始作俑者却一无所知,犹自手忙脚乱地抢救自己散乱的发丝。眼看着微乱的发丝在荀珃的手下瞬间乱成一窝,隐隐有越来越乱的趋势。“……”楚渊心知他家小珃行事毛毛躁躁,却不曾想竟然会毛躁到此种程度,既觉无奈,又觉甚是有趣。竟是越看越觉可爱。趁着事态尚未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楚渊手臂向后探去,顺利地摸到荀珃枕下的檀木梳子。“你要将功赎罪,帮我梳发吗?”

自从来到京都,楚渊便再未自己束过发,都是荀珃代劳。荀珃盯着那把楚渊亲手雕琢而成,而后转送给自己的古朴的檀木梳子,以及捻着梳子的纤长莹润的指尖,满目惊喜期待。“嗯。”

楚渊轻笑一声,接手了荀珃的“烂尾工程”。不过须臾,胡乱纠结在一处的发丝,在楚渊的手下变得乖巧柔顺。乱作一团的鸡窝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顺滑的黑瀑。梳完发,荀珃被楚渊催促着重新去洗漱。楚渊也拿起荀珃为他新备的寝衣,绕到屏风后面,替换旧衣。新衣干爽舒适,套在身上,齐齐整整,贴身合宜。跨出屏风之前,随意扫了一眼穿衣镜,楚渊不满地停下脚步。随手挑开侧襟的盘扣,重又依次系了一遍。瞧着领祍歪斜,才满意地走了出去。“也不知刚刚笑话我掉金豆子的人是谁,转眼地功夫自己就把盘扣给扣错了。”

荀珃一边出言调侃,一边朝着楚渊走去。楚渊轻“嗯”了一声,也不恼,双手缓慢地摸向自己的侧襟,一枚枚盘扣仔细地摸索过去。末了摇了摇头,露出一个“你个小骗子,又在骗我”的神情。不信我?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荀珃顿时豪气万丈,左右各抓住楚渊的一只手,送往扣错的盘扣处。轻哼一声,似在说:“瞧吧,我没骗你吧。”

楚渊摸索着,笨手笨脚地解着盘扣,修长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锁骨,随着他的动作在素白的寝衣下若隐若现,格外地引人遐想。“不对不对,我来吧。”

荀珃暗暗吞了一口口水,大声嚷嚷着转移注意力,慌慌张张地替楚渊系好了总也系不对的盘扣。“时辰不早了,我要去睡觉了。”

妥妥地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要太明显了。一声落,人已经小跑着窜上榻,占了靠里的为着,背身躺下。一颗心狂跳不止,怦然跳动,几欲一跃而出。疯了!疯了!荀珃你还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了啊?!楚渊但笑不语,脚步轻快的走到榻边,在荀珃的身后躺下。“睡吧,好梦。”

你离我这么近,我能睡得着才有鬼呢!前一瞬,还在腹诽睡不着的荀珃,嗅着身边人熟悉的体香,不多时便酣然入梦,乖顺地窝进了对方的怀抱,睡了一个踏实觉。佳人在怀的那个,亦是一夜好眠。这一夜,有人安枕好眠,有人却彻夜难眠。伴着夜色,华服妇人走进府中最为偏远、僻静的一座独门小院。一人坐在桌边,自斟自饮,好不孤单、落寞。“骗子,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一个个的都是骗子,骗得我好苦啊。”

醉酒的华服妇人一把拽下桌布,掀翻满桌碗盏,美酒泼洒一地,做工精致的绣鞋踏于其上,冷笑着一一指过空无一物的虚空,悲声呼喊。华服妇人夺过年轻仆妇手里的酒壶,忽而转身,扑向华贵的佛龛。酒壶撞向素白净瓶,将其打翻在地。妇人就这壶口抿了一口酒,状若疯癫地指佛龛上的素白神像,嘶声质问:“我二十几年如一日,吃斋念佛,夜以继日地供奉着你,可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啊?”

“那个贱人,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偏袒于她?她活着独占相公的人也就罢了,为什么死了还抓着相公的心不放啊?”

“凭什么世间所有的好处都要被那个贱人一人独占?凭什么那个贱人人都死了,却还要牵累我一世不得安宁?凭什么这么待我?究竟凭什么啊?”

素白神像静默无语,无波无澜的眼眸,好似对妇人最大的嘲讽。随着一道嘶声尖叫,素白神像砰然坠地,化为一地残渣。守在近旁的年轻仆妇,被溅起的碎片划伤了手背,却不敢吭一声,更不敢贸然擦拭止血,咬着牙,低着头,乖乖地装鹌鹑,任鲜血沿着手背的弧度,蜿蜒而下,滴落在地汇成小小的鲜红血泊。华服妇人委顿在地,一口接着一口灌着酒,双目无神地盯着地上那抹鲜红,时而失神苦笑,时而悲声诘问:“凭什么啊?”

诡异的悲泣之声传得出孤寂小院,却传不进旁人之耳。晨曦破晓,所有不能与人言说的隐秘皆被留在昨夜,永堕黑暗深渊不见天日。而有些浅薄的误解经过朝露的洗礼,干净地袒露在阳光下,任人观瞧拆解。最后,化为一缕尘烟,随风而散,泯然于世。一大清早,甫一进宫学大门,并肩而行的荀珃和楚渊就和匆匆绕过影壁的荀江声打了一个照面。与荀江声的师徒名分在荀珃那里过了明路,楚渊也不再藏着掖着,当着荀珃的面,对着荀江声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弟子礼,问了声,“师父,早。”

荀珃也不再闹别扭了,爽快的道了声,“荀夫子,早。”

今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荀江声下意识眺望天边,确认太阳正从东边儿缓慢升起,方才安了心。随后,疑惑的视线在荀珃和楚渊身上来回移动。尚未看出个所以然,被他看得不耐烦的荀珃,就直接甩给他一个大白眼,拉着他唯一的徒弟走了。“死孩子,跟你娘一样……倔。”

荀江声瞪着荀珃的背影叱骂一声,眼眸湿润,嘴角却带了笑意。“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悄悄地给老古板通气儿了,让他到门口来堵我的?”

行至无人处,荀珃拿指尖戳了戳楚渊,低声问道。“没有。”

楚渊说:“我是正大光明通知师父的。”

“我就……”尚未完全展开的笑颜僵住,荀珃咬牙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把你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明晃晃的威胁!楚渊仿若未觉,自顾自地取出牛乳糖,亲手剥了一颗,投喂荀珃。“你……”少来这一套!“别说话,糖会掉。”

荀珃:“……”荀珃恨恨地吃着楚渊喂给她的甜丝丝地牛乳糖,闷闷地仔细回想,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让楚渊对她的认知产生了错觉,认定她吃货的人设的。时而嘟嘴,时而浅笑,时而又皱起眉头,也不知小脑袋瓜子里面,又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虽然一时之间看不透荀珃复杂的小心思,但这并不妨碍楚渊饶有兴致地欣赏荀珃丰富多彩的表情变化的欢喜心情。各怀心事的两人并肩远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偏殿阴影里,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阴森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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