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吹牛宝庆强说:“世界百强企业,大老板,各大城市都有注册的公司,好几百个公司,知道不?”
田春立说:“不知道,我就知道煤是黑的,宝大叟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老板有个贴身的秘书姓宝。”
“不会是你家族的哥哥吧?”
“错,是老叟。”
田春立说:“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小心点,你可就这一个口条。”
“咱还接上头,说上话了。”
“我想起来,你前几天说过,昨天看的新闻,你那老叟就在沈阳,你去问个好,带上一板大豆腐和一锅粘豆包。”
宝庆强说:“你别说,我还真去。”
宝庆强建了一个养鸡场,鸡场在村子防洪大坝的北侧,原来是大队的苗圃,远看就是二排蔬菜大棚。鸡场由他老婆来管理,养了上万只鸡给锦州外贸供货,第一批鸡出货后,扩大了规模。冬季,大棚内生炉子取暖。一天夜里,人们被杂乱的“梆梆”声惊醒,河滩上火光映天,养鸡大棚失火了。死鸡的腔子鼓成球,受热不停地爆裂如放炮,血呀屎呀到处乱溅,村里跑来救火的人不敢靠近,眼看着火把大棚烧塌了。这次彻底赔了,他打老婆,老婆和他对打,他老婆说:“你在外面胡混,别当我是傻子,我不受你这个,三根腿的蛤蟆没地儿找,三根腿的男人在这世界到处都是,哪的黄土都埋人,不指着你们宝家的歪脖子树吊死人,离!”
宝三爷说:“离啥呀离,将就着过吧。”
省交通厅对口扶贫三家子村,重建村部的房子和小学,都翻盖成砖混的楼座子。小学有六个教室、一个办公室、一个值班室、一个图书室,操场的地面进行了硬化,有了标准的篮球场地,有了水泥的乒乓球台子,红砖的围墙,铁栅栏的大门,打了一口机井,还有了电视机和大锅天线。小学分来一名老师,侯老师是村里首位外来的公办教师,一师的毕业生,他是本乡人,家离村子十五里路,侯老师吃住在小学。宝三爷的独生女宝庆丽初中毕业闲在家里,十九岁的高个丽人。天天粘着侯老师,吃、穿、用全包圆儿。一纸怀孕报告,催得一本结婚证。宝庆强已经进城里买了楼房,村里的房子空着,侯老师花二万买来成了家。婚后打架比吃饭多,那张怀孕报告也是假的。两年后,侯老师调离了小学,他提出离婚。侯老师说:“我净身出,房子留给你。”
宝庆丽说:“你净想美事,房子就是我的,五万青春损失费,一分不能少。”
侯家不认账,宝三爷召集家族勇丁,二十多人要去侯家问罪。宝庆壮一根腿踹着大门垛颤着,人卡在门中央,拦住一群的叔叔、哥哥、弟弟、侄子,“杀鸡焉用宰牛刀,我一只豹就能摆平一群猴。谁去,别怪我翻脸,管你妈的你是谁。”
大哥宝庆强进了大屯乡信用社,弟弟宝庆营进了松岭门乡信用社,自己窝在家里,非农业户口,地无一垄,宝庆壮心里有恨,对他爸说:“你指着我养你的老,你就做青天白日梦吧。”
一家人赖在爸爸这儿,白吃白喝还觜巴啷叽的,爸爸也拿他没办法。只要二儿子一来,自己就躲出去。宝庆壮说完,骑上摩托一溜烟儿就不见了。下午,脖子上吊着一捆钱,就在胸前坠着,他进门把钱扔给妹妹,“给你,七万块。那破房子,咱们宝家人不开口,没人敢买,就让它空着。”
宝庆强见人就说:“把钱存在我这,国家的银行,旱涝保收。一年百分之十五的利息。比如说三万的本儿,一年的利钱就是四千五,本利连滚,十年后连本带利是十二万,二十年后,有四十九万。”
田春立说:“宝大叟,你呀,撩起牛尾巴就往死里吹吧。”
“小力,你知道有人为什么穷吗?是他缺少理财的头脑。北山不是堆的,腚沟子不是勒的,牛逼不是吹的,我开的车是吹来的?胆小如鼠,穷害怕。”
他给在场的每个人发一支烟,撇撇嘴说:“有钱能干光棍事,给灾区捐款,咱出手就是一万,这叫底气。赈灾晚会上,大老板的捐款一个亿一个亿的,那才叫牛逼。”
田春立说:“人家的钱比咱的烧纸都多,都是咋挣来的呢?”
“就是像我这样挣来的,必须懂得理财。我给你个保本的产品,光挣不赔。”
田春立说:“宝大叟,我呀,月月光,挣的钱供不上花。”
宝庆强问我:“你呢?”
我说:“我呀,贷款买房子,等着涨工资。”
宝庆强说:“好汉子谁挣那有数的钱,你呀饿不死也发不了。”
南票的小煤窑被封,有的窑口被彻底炸掉。小煤窑老板集资的钱还不上,信用社把宝庆强双开,债主们疯了一般,满世界寻找宝庆强,他失踪了。一个月后,宝庆强乔装进村,想最后回家一次,然后远走外地。他刚一下车,被松岭门村的两个债主认了出来,二人商量:“逮住他,就他手里的钱,人多等于大锅菜里撒一把盐,就咱们俩好说。”
宝庆强还没溜进家门就被二人拦住了,闻声的宝庆壮冲出来横着了中间,“敢动我大哥,我跟他们在石砬子板上脑袋当杏核砸,你不砸死我,我就砸死你们。”
见了宝庆壮,两个人孬了,眼看着人进了屋,这才想起众人,掏出手机广播消息,大群的债主围了宝家。宝三爷家,半个院子都是人,我的二表哥夹杂在人群中,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宝三爷要外出,被多人出手拦住,宝三爷说:“我堂哥烧五七,我要到坟前祭拜祭拜,你们太过分了!”
一群人高声乱嚷:“交出你儿子,大家都自由。”
“我不知道他在哪,我总不能乱说吧。”
“你不知道?谁信?”
“大伙认为宝庆强违法,去找警察抓他。他是我儿子,可是儿大不由爷,我也想给他几个大耳刮子。”
“宝三儿,警察不温不火的,信用社一个双开轰跑一个替罪羊。我们找你,你又推,一问三不知,来个神仙怪不得。这都是在撵兔子!”
“对!别装了,是几个大耳刮子的事吗?自己的刀永远消不了自己的把,你们父子都是无赖!”
一句话惹怒宝庆壮,挑眉瞪眼地高嚷:“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让你们进院。钱是信用社、矿上老板搞光的,跟我爸有屌毛关系,别蹬鼻子上脸。”
“啊!你一句话把宝庆强摘巴干净,我的钱是亲手交给他的,我们就找你大哥!就找你们老宝家!”
人群出现骚动,有人大喊:“他家有啥拿啥啊,干了!”
人群涌向屋门。“敢!谁敢!”
随着话音,屋里窜出一人,横在门口,一只胳膊的段兴国左手拎着一个空啤酒瓶子,嘴角噙着根烟卷,大光头。眨眼的工夫,宝庆壮也拎起啤酒瓶子,一手一只。骚动的人群静止了。宝三爷说:“大家冷静冷静,这两个人说宝庆强进家了,没有的事。他俩把你们骗了,他们这是变着法儿地聚齐大家来这里闹。”
姜宏德拦住大家,说:“大家不要吵,有话好好说。我们是定好原则的,不使用暴力。”
宝三爷应声说:“对!宏德说的对,有话好好说。”
人群中有人高喊:“姜老师,你在屋子里跟他们父子嘀咕半天,就是这个呀?”
姜宏德听了这话,忙说:“宝三爷,问题在你这,说出宝庆强的落脚地,我们立马走人。”
“宏德,你理解理解三爷,三爷是真不知道。”
后面有人高喊:“放屁!你不知道?”
“你放屁!”
宝庆壮冲了过来,宝三爷赶紧拉住二儿子。“我看我们应该把人分成两拨儿,一拨儿在这蹲坑儿,等着宝庆强;一拨儿去南票矿的镇政府,抗议收回煤矿,只要煤矿还在,我们的钱就有着落。”
宝三爷说:“对,宏德这话在理儿,关键在煤矿,在政府,在我这闹没用,大家伙应该听宏德的。”
“姜老师,那你在哪拨里?”
“我——是公职人员,去政府不大好。”
“我看有人两面三刀的。”
姜宏德赶紧撇清自己,“大家请相信,我姜宏德绝不会当内奸,我的钱也被骗了。”
就这场面,我也没跟二表哥搭话,回到家里,我问妈妈:“大哥二哥被骗去多少钱?”
“你大哥三万,二哥三万,都是背煤挣的钱。”
“一年是多少利息?”
我爸说:“宝庆强找过我,他说利息是年百分之十五。三万本儿,第一年利息是四千五,本利连滚,十年后是十多万,二十年后,是四十多万。”
我妈说“那么多!”
我说:“宝庆强找过我,找过田春芳,找过田春明,都是这套话。”
我妈问:“你集钱了吗?”
“妈,我没钱。”
我妈说:“那就好。”
田春立说:“这宝大叟,把自己给吹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