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禾的眼睛如医生所说没什么大碍,没到周末视力就恢复了正常。自从她的生活重新迈入正轨以后,她与池申之间的联系也就到此结束了一样。虽然她就坐在他旁边,但却找不到话题也提不起勇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说话。胡青禾提不起勇气,总有人提得起勇气。最近伍盈盈围绕池申的次数多得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什么意思。几乎每个课间她都会拿着习题过来请教。“班长,你能教一下她这道题吗?我刚刚听老师讲还是不太明白……"胡青禾不太喜欢伍盈盈的嗓音,总觉得不太真实。没错,她的意思就是说自己觉得伍盈盈的声音有点做作,总感觉她像是捏着嗓子说话一样。而且伍盈盈很喜欢撒娇,平时说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嗲嗲的,她实在喜欢不起来。胡青禾觉得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对她老是过来找池申不满,所以才对她有意见。池申本来还在解题,思路被打断,只看了一眼她的习题。“这个老师说书本后面的答案很详尽,有不懂的地方仔细看一遍答案基本都能理解。"伍盈盈稍微撅起嘴:"可是老师说得很简略呀,我就是不太看得懂答案嘛"池申微微蹙眉,手上的题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顿了一下,轻轻舒了一口气。“你哪里不懂?"伍盈盈一听,立即笑起来:“这里,这一步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啊?"他就坐着,看着她的笔尖指的地方淡淡开口:“这个套入书本的公式就可以了。”
伍盈盈无辜的睁大眼睛:"啊?公式在哪里啊?"“大概在第三章。”
胡青禾看出池申不像以往那么有耐心。平时有人过来问问题他都会拿起笔认真地解题,但现在他靠着身后的桌子,与伍盈盈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手环在胸前,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伍盈盈问完一题又接着一题,语气尽是傻白甜:"那还有这里呢?这个图是怎么看的呀?"伍盈盈一向就是靠这种撒娇般的语气在男生中大受欢迎。那些青涩的男生们大部分都在明面上与女生保持着距离。而女生们又矜持,秉承着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男女之事听过没深入了解过,一旦有一方主动另一方就很容易沦陷。但伍盈盈没想到这种方式放在池申身上是大错特错。池申最讨厌的一种人就是蠢人,尤其是一些难缠的蠢人。“还有这道题好难噢,我昨天晚自习的时候做了一节课都没算出来…"池申看了一眼,那道题不算难,只是绕了个弯。他认为但凡上课能认真听一听都不至于做一节课做不出来,而且这种题随便问一个同学应该都能答出来。“这个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问xx(学习)委员。"伍盈盈没想到他是这么说的,从习题里面移出目光放在他身上。“这个……不是很简单的题吗?"这个人不是装傻,是真的傻他坐正不再看她题目,“我算不出来。”
样子看起来还有点真诚,伍盈盈这下不好继续为难他,讪讪离开。陆照希回来的时候见到伍盈盈已经离开,笑着说:“是今天的难题少了还是你池申魅力消减了啊。"池申没理会他的调侃,“干嘛去了?"陆照希摆手,"躲难啊,我最怕有人在耳旁叨叨了,玩个手机都不得安宁,还是你强比不过比不过。"即使因为一道简单的题被拒绝了,伍盈盈却一点也不受挫。后来的日子也经常去问问题,胡青禾经常去完厕所回来,都能看见伍盈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开始她看见就待在走廊待到差不多上课再进去。终于有一次她忍不住上前尴尬地咳嗽两声,伍盈盈好像很专注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伍盈盈没听见,池申听见了,帮忙提醒她:“你坐别人位置了。”
伍盈盈这才抬起头,连忙对胡青禾说不好意思,眼神里似乎有点对她的埋怨。有一次快下课的时候胡青禾看见她屁股都要坐不住椅子了,于是抢在她前面对池申说“可以问你一道题吗?"池申大概是想不到她会主动问他问题,顿了一下才点头。“哪里不懂?"伍盈盈看见他旁边有人果然就没有凑过来,而是时不时瞥胡青禾一眼。胡青禾没有转过头看她,所以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应该是生气了吧。她只是一时脑热,但真没想好哪一道题不会,有点尴尬。既然要问,就不能问太简单的。她直接指了一张练习卷的最后一道题,“这道。"池申很认真地拿起她的卷子,思考了片刻。她暗自庆幸自己问的问题有水平。胡青禾发现他讲题的时候很仔细,不想对伍盈盈那样。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第一次问所以他现在还比较有耐心?还是他觉得她跟伍盈盈是不同的?她还在瞎想,池申讲着讲着突然就停下来看着她问"“这个理解吗?"被他一看她脸就开始发热,借着点头的机会低了低头。她哪里懂啊,她脑袋里只有他的声音。说的是中文,但她这些字连起来竟然一句话也没听懂。他讲题的语速适中,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虽然她听不懂,但他说的一定是有道理的就对了。国庆放假前有一次月考,月考是大考,听说学校排考场是根据成绩排的。学习成绩最好的一波在一班考,接着是二班三班这样排下去。她们班正好是一班,她猜池申可能会在自己班考试,于是考试前胡青禾悄悄挨个查看自己班的桌标。最后果然在一个桌子上发现了池申的桌标。她左右看了看,见到没有人才用铅笔轻轻地在他的名字下写了个“加油!”。一笔一划十分规整地写下,她的内心是怕他认出笔迹的。每个人考试都会根据桌标坐的,所以他肯定会看自己的桌标,也一定会看见自己写的那两个字。考完第一门的时候她悄悄溜回教室,想看他有没有在上面回答她,但是她看到的是他将她写的铅笔字擦掉了。胡青禾站着,不知道为什么眼眶迅速开始变红。她想,他又不是什么普通的男生,这个反应再正常不过了。国庆前胡煜华就给她打电话说会回来,大概十一下午会回到。令城去年在郊区新建了一个火车站,每天通往火车站的公交就只有两趟,早上八点和下午六点。所以她要是去等的话就只能赶早上那一趟,打的过去还得三十多块她有点舍不得。胡煜华只背了一个不大的背包,从火车站出口出来的时候还在看着手机。胡青禾也一个月没见到他了,看见他的身影的时候就直接冲上去抱住他,嘻嘻哈哈地笑着。她没跟他说过会来火车站,胡煜华一开始显然是有点被吓到了。被她抱住的时候随即顺手把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怎么来了?等了多久了?吃饭了没?"“没吃晚饭,你带我去吃好吃的呗。"胡煜华笑着答应,他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只有真的高兴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哥哥在身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富人,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虽然她不会要求什么,但这种有人宠着的感觉一分美好。回到家的时候胡煜华收拾好东西出来对坐在客厅的胡青禾说:"后天中秋啊,要去舅舅家吃饭哦。"她头也没抬,看着电视机回道:“我不想去。"“难得回来一趟,不去看看她们吗?"她敷衍:“那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去。""一起去。"她闷闷地回答:"不要。"他就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她说:"胡青禾,不要再这种事情上任性。"“我不喜欢。”
她没有回答她不喜欢什么,但她哥肯定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说起来,胡青禾跟哥哥在世上的亲人差不多就只剩下舅舅一家了。她母亲在她姥姥、姥爷去世以后来到令城投靠舅舅,然后就嫁给了令城她那从未谋面的父亲。她父亲,其实她不是很愿意称他为父亲,因为她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他们见面的次数可能也是寥寥可数。胡青禾满月不久胡杰斌就跟随几个老乡去广东发展了。听说那几年深圳发展迅猛,他好像也在那边捞到了不少,打拼了几年,把钱寄回来就在令城买了这套房子。现在他留给她们的也就只有这套房子。后来他又跟着几个生意的伙伴继续南下,去了马来西亚,过去之后就开始失联了。其实说是失联,她知道如果他有心回来,随便打听一下都能跟她们联系上。但他没有,他选择了在马来西亚跟一个当地的姑娘组建家庭。这件事他们也是在胡杰斌死的时候才知道的。还是他马来西亚的妻子主动找上门,说他临死前才告诉自己在他的中国的家乡有个妻子有一对儿女。胡青禾以为她过来要跟母亲大吵一架,但是没有。那个女人的中文很不错,她告知了她们胡杰斌是工伤重伤抢救了几次最后离开的。她还把工伤赔的钱都带过来给她们一家。胡青禾母亲平时其实挺好强的,那次还是她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哭。她拒绝了那个女人的钱。那个女人倒是没有哭,只是脸色沉重,也没有说什么道歉的话,只喃喃说了句:“是杰斌亏欠了你们。"那女人后来她还见过一次,是自己母亲离开的时候,她带着一个小男孩来的。那男孩似乎对周围的事物很好奇又有点害怕,一直躲在她的背后。胡青禾大概能猜到这个男孩跟她们的关系,她哥肯定也能猜到。但他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小孩的,很快他们就熟悉上了。女人回去之前跟胡煜华交换了联系方式。胡青禾那个时候其实有点不满,她觉得胡木斌害自己一家过得这么辛苦,而且还出轨她恨他,所以也不喜欢这个破坏了她的家庭的女人。胡青禾当时的心情很低迷,她质问胡煜华,为什么要跟那个女人示好。胡煜华回过头教育她:“对人这么没礼貌是谁教你的?"胡青禾委屈极了,觉得被所有人抛弃了,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个孤儿了,那天晚上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大哭。后来她想,自己那个时候也是矫情,母亲的离开她哥心里想必不会比她好受,而他还得蹲在门口给自己道歉,求自己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