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片狼藉。孩子住的两间正屋已经烧毁大半，断壁残垣，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萧瑟。第二天上午，阳光出奇地好。孩子们很快地忘了昨天的忙乱，尖叫着，又开始爬高爬低的奔跑，追自己的影子，追慌成一团的小狗。小菱压根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后来她跑累了，停住脚步，猛然间抬头，看到自己睡觉的屋子成了一片瓦砾，大惊失色。她指着灰烬，惊慌地大喊：“娘！娘！”

念念心疼地抱着她，轻声地哄了一会。她把这个小小的柔软的，散发着奶香气息的孩子贴到自己的胸口，心下突然一阵颤栗。小菱乖乖地坐着她的腿上，大拇指不由自主地放进嘴巴里吮着，眼睛里满是惊惧与不解。偶尔她抬头望向念念，满含依恋。念念觉得自己的心在温柔的注视中都要融化了。当她是一个猫妖的时候，心如止水，一心只想修行。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坚不可摧的。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孩子的依恋让她的心如决堤之水。现在的她，母爱泛滥。在孩子面前，她感觉自己已经溃不成军。也是在那一刻，她望着孩子的眼睛，暗下决心，一定要护她周全。如何处理小峰的保姆冯婶子是一大难题。念念叫来小蝶与红杏，柔声问道：“冯婶子该如何发落？”

小蝶眨巴着眼睛，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也难怪她为难。冯婶子干净利索，带了小峰三年，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念念沉默地坐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丫头。片刻，她笑道：“让小蝶为难了。其实，我也有点为难，所以，才找你们拿主意。毕意，你们和冯婶子处得久了，脾气，禀性都熟悉。”

红杏抬头，一字一句，冷冷地说：“赶走！”

念念愣了一下。红杏一惯不言不语，只知道埋头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她做什么事情都是一板一眼的。而且她习惯把意见都放在肚子里，轻易不说什么话。她管着所有的下人，即便下人有什么争执，她也会不紧不慢地说一句：等我请示一下小姐再说。好在她一惯公正，勤奋，下人们都极听她的话。念念笑道：“红杏的主意不错。但是，如果赶走她，小峰会受不了的。我们院子最近这种情况，再买一个可靠的人，既要时间，又要银子。这场大火，烧不了少的东西，重新添置又要花钱，我们的银钱真的不够了。红杏，你再拣几件首饰去当了吧，好歹，先熬过这段时日再说。”

红杏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就低了头。自从上次红杏背着她典当了她的首饰，衣物，她就知道红杏是一个心里有主意，而且能拿大主意的人。今天冯婶子的事情，更加验证了她的判断。倒是小蝶，听了她的话，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念念看着小蝶的模样，忍俊不止：“小蝶，你不要担心了，银钱的事情，是大事，典当首饰，衣物，也只能缓解一时。我已经想到办法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冯婶子的事情。红杏，你去把婆子和丫环都叫进来吧。”

那天，念念当众宣布：“我的意思是严惩冯婶子的。但是，红杏和小蝶都在替她求情，我就给她们一个情面，不再追究昨天晚上失火的事情。但是，我要罚你一个月的月钱，冯婶子，你认错吗？我罚得重吗？”

冯婶子跪下，磕了一个头：“谢谢小姐！我知道自己错了，日后我会更加尽心地伺候峰少爷的。”

念念点头：“不必谢我，要谢，就请红杏和小蝶吧。”

那天日落的时候，杨先生传话，吴掌柜又来了，带着五十两纹银。念念的脸红了。趁转头吩咐含霜倒茶之际，她迅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怎么？自己现在已经落魄到需要外人接济的地步了吗？吴掌柜并不急着端茶，而是先把纹银郑重地放到了杨先生手上。杨先生不解地望着他。念念喝了一口茶，正色道：“吴掌柜，我们大院并没有开口向您借钱啊，您这是？”

吴掌柜哈哈大笑：“昨天抓的蛇和蝎子，我已经取的蛇毒，蝎子毒，这是用来蛇毒，蝎子毒的钱！”

念念缓了脸色，沉吟片刻，道：“吴掌柜出手相助，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至于蛇毒之类的东西，我也并没有想着要换钱的。”

站在旁边的杨先生立即把纹银放到吴掌柜的手边。吴掌柜叹气：“在商言商，丁小姐和杨先生这样拒绝吴某人，就让我寝食难安了。我还打算今晚请府上继续卖给我蝎子呢。”

念念心中一凛，惊道：“吴掌柜的意思，今晚，蝎子还会再出现吗？”

吴掌柜点头：“但是，我已经准备好了工具，也安排好了人。到时候，请府上的女眷早早闭门，我带着我的伙计们在外院，再捉一次蝎子。估计今晚再捉一次，它们就再不敢来了。收购蝎子毒的纹银，还请府上收下吧，不然，说出去，就是我欺负丁家小姐了。”

念念想了一下，示意杨先生收下：“却之不恭，劳烦吴掌柜了。改日我定登门拜谢！”

那天晚上，吴掌柜带着徒弟，打着灯笼，拿着钳子捉蛇，捉蝎子。一直到天亮，他们才疲惫不堪地离开。杨先生悄声告诉念念：“吴掌柜在院门的门楣上放了一个小竹筐，里面有制服蝎子和蛇的法物。他说，有这法物在，蛇和蝎子是不敢再来了，请小姐放心吧。但是，法物的事情，不要再告诉旁的家人了，免得人多口杂，再生事端。”

院子里终于不再闹蝎子和蛇，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天早晨，小蝶边开窗，边开心地说：“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晚上终于可以安心地睡觉了。”

话音刚落，含霜急匆匆地跑来：“杨先生让人传话，李大老爷已经到外院了。”

看着面慈心善的李大老爷来干什么呢？念念还没有理清头绪，李大老爷已经开门见山地说：“我这次来，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老三的一双儿女，必须要由我带回李府了。”

强烈的阳光之下，李大老爷仍然是一幅慈善的样子。圆胖的脸上，疏松的眉毛耷拉着，据说，他的这种眉型是长寿的象征。念念望着他，并不开口。李大老爷以为她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或者是被自己的话吓傻了，仍然带着一脸和善的笑容，笑着说：“老太太知道失火的事情，急的不行，命令我立即过来，一定要把孩子带到她的身边。你大可以放心，月钱我已经叫人带来了，孩子在老太太身边，自然是衣食无忧的。”

念念冷冷地说：“我当日既然带着两个孩子走出李府，自然不会让孩子离开我的身边。”

李大老爷突然变了脸色：“孩子今天我一定要带走。来人，把孩子带上，走！”

一时间，院子里一片混乱。李大老爷带来的人是院子里人的数倍，呼啦啦地，他们挡住下人，押着冯婶子和曹婶子来到李大老爷身边。两个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哭着喊娘。念念气极，只恨自己毫无法力。她不顾一切地冲到孩子跟前，大喊：“孩子是我的。谁都不许动！”

李大老爷轻蔑地说：“你只是一个被李府赶出去的妇人，谁说孩子是你的？”

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在院门外响起，片刻，有人大声回答：“当然是我说的！”

听到来人的声音，李大老爷的脸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