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决心,百里无相收好簪子,前往他堆放最后一批雷弹的地方。先前用来炸山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眼前这堆,才是他真正的库存。一共一百多桶,他用了十数年的时间,每年配制十几桶,都被他堆放在山腹中,距离刚刚的引爆点并不远。这里堆满的,不仅是具有毁天灭地功能的雷弹,还是他对北齐人的恨。百里无相把雷弹一桶一桶地搬到最佳引爆点,直到最后一桶被搬走,时间刚刚过去半个时辰。而这时,虞清欢也撤离了城墙之上的士兵,以及靠近城门的百姓。她和杨迁立于城墙之上,望着百孔千疮,满目疮痍的地面,两人心底都不大好受。刘孝杰非要跟着来,看到虞清欢镇定自若的神情,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王妃,您准备怎么做?”
虞清欢淡淡道:“军师已在山中堆放上百石烟花,即刻就会引爆。”
刘孝杰很震惊,也很疑惑:“烟花?您是说,方才地动山摇,天塌地陷,都是烟花引爆造成的?”
虞清欢点点头:“军师在归雁城生活了一段时日,两国尚未交战时,他从南方运了很多烟花,准备贩卖到北齐,结果发生了战事,这不,刚好用来做武器。”
刘孝杰愈发不明白了:“这烟花……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虞清欢道:“只要够量,威力就足够,那夜炸破山头,导致巨石滚落重创敌军,将军您可是亲自参与的。”
刘孝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烟花爆竹会被引爆,若是把寻常的烟花爆竹放大数倍,威力自然会大增,这么一想,也就想通了。正此时,随着一声巨响,地面再次摇晃,轰隆隆声响彻云霄。像是积蓄了许久,那排山倒海的力量自山体中倾泻而出,地面上的泥土与尸体,还有那些巨石,登时被冲到对面的山体,撞/击山体后,又被冲向草原的方向。那密密麻麻的死尸,被巨流裹挟,如同黑色的蚂蚁被水流冲散,哗啦啦地流走了。这震撼的一幕,为多数人生平未见。唯有见识过海水倒灌的杨迁,此时尚且淡定。虞清欢望着水流奔腾的方向,陷入深思——她知道有某种原因驱使师父选择炸掉山体,引河流改道。但师父不说,她也不问,她相信师父不告诉她,是因为这个原因于她来说,知道了不合适。所以她选择相信师父,全心全意地相信。不管什么后果,她都会和师父一同背负。虞清欢一直静静地站着,直到尸体被水冲走,她才道:“刘将军,十六,我准备前往雍州购买粮草。”
“眼下大王子被俘,敌军损失巨大,士气必定大受影响,一旦他们失去战意,便只是纸老虎而已。”
“我相信凭你二人的能力,加上军师的协助,一定能守住归雁城等待我归来。”
刘孝杰立即反驳:“不行!王妃独自一人前往,太危险了!卑职不同意。”
虞清欢道:“我的马快,只有我去最合适。另外,我还要去通知各知州县官,让他们迅速发下告示,告诉百姓近期不可沾染这河流中的水,以免感染疫病。”
杨迁道:“你只需告知雍州的官员即可,这水流在雍州境内,里头的尸体会渐渐沉入泥沙之中,等尸体完全沉入河底,便对人畜没有威胁。”
刘孝杰拔高声音道:“将军,您怎么非但不阻止王妃,还跟着起哄?”
杨迁道:“将军,此行非王妃莫属,因为我们的马都没有王妃的快,眼下粮食只能支撑几日,若是我们去的话,等我们运粮归来,弟兄们都饿死了。”
刘孝杰自愧不如,他叹息一声:“卑职只是觉得,我们这些大男人真是无用,竟让王妃一个女娃娃受苦受累,却又无能为力。”
杨迁道:“大秦岂是我们男儿的家,大秦是所有秦人的。太平盛世,我们男人理应东奔西走,护住老弱妇孺,可适逢乱世,每个人都得站出来,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虞清欢道:“将军,无需担心,我此去会照顾好自己。”
刘孝杰深深鞠躬:“王妃,一定要平安归来,卑职和大伙都会祈求上天保佑您。”
虞清欢笑了,发自内心:“将军,那日我与零深/入敌营救出两个被掳的少女,实则是走一条秘密通道而来,我离开后,还请您和十六守住那个通道,别让敌人有机可乘。”
刘孝杰大吃一惊:“秘密通道,什么秘密通道?”
杨迁搭着他的肩,道:“就是之前那条河道。如今山腹被炸空,水流改道而来,之前的河道没有多少水,可不就成为一条通道么?”
刘孝杰的表情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那条河水流如此湍急,王妃他们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虞清欢笑了笑没有应声,整理一下着装,转身走下城楼。杨迁叫住她:“王妃,你去雍州能找谁?”
虞清欢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神秘一笑:“雍州粮曹肯定转运不了这么多粮食,你放心,我知道去哪里拿,而我要去的地方,谢韫已经打了头阵。至于运送粮食的人选我也有,我曾经救过一个人的性命,他允诺我会为我做一件事,而他正好有运送粮食的能力。”
粮食,自然要去南宫家“借”。运粮的人,就是曾经给过她一块令牌的永夜山庄卫庄主,卫殊的养父。虞清欢亲自走这一趟,其实还有其他原因。那西戎向来安分守己,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反叛了呢?必定有人从中作梗。如果派刘孝杰等人去运官粮,只怕那边已经被人打点好了,拖上一段时间,最后运来的粮也不够塞牙缝。为了这十数万兄弟,还有十数万百姓,她必须亲自去,找南宫家这样的巨贾借粮。她不能轻易把数十万条生命寄放在别人手里。目送虞清欢离开,杨迁道:“将,您看王妃的马与寻常的马有什么不同?”
刘孝杰思索片刻,道:“王妃的马,高大威猛,个头比西戎马和北齐马都大,倒像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杨迁道:“汗血宝马早就灭绝了。但你可知道,扬州境内有一秘境,传说那里产一种生活在水里的马。”
“什么?!”
刘孝杰尖叫起来。杨迁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小/弟告诉你这些,是不想让你担心王妃,但将军你要是说漏嘴,让别人觊觎王妃的马,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刘孝杰语无伦次:“保密,必须保密!”
杨迁点点头,继续目送虞清欢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虞清欢很快收拾好必要的东西,百里无相炸空山体后,便去救治伤兵了。虞清欢找到他,和他简单告别,然后吩咐白捷一定要将牺牲士兵的后事处理好,这才安心离开,准备从原先的河道出归雁城。另一边,吴提正痴痴地坐在帐篷里,额上冷汗直冒,端着一杯茶水,半天都没有喝进口中。天呐!那是什么一副情景?几声巨响,地动山摇,那老大座山,哗啦就塌了一大块,接着就泄出巨流,把十数万人一下子给卷埋了。要是他没有在那奸诈的女人手下吃过亏,今日他一定会争着抢着去攻城。那么全军覆没,被泥水掩埋的,就是他了吧?他十数年的经营,是不是就此毁于一旦?这女人,的确太可怕了!正此时,他的手下进来了,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就像吃了屎一样:“殿下,先前从山里流出来的那条河水流减少了许多,现出一个大洞,洞的那头,正是归雁城中。”
绝口不提大王子的和三王子的凄惨结果,竞争对手死了,他们该高兴。吴提木然地喝了口茶,让自己冷静冷静,眼下那女人已经为他除去两大劲敌,整个北齐属他势力最大,北齐于他而言就如探囊取物。攻破归雁城,进军大秦,打下来的天下也是他一个人的。他要抓住机会才行。接着,他吩咐军队拔营离开,撤离到几十里外的同时,自己则带了一对人马,前往手下所说的那条河。而他们正巧,与刚从河里出来的虞清欢,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