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虞清欢的决定,也是虞清欢的选择,在知道朝中存在着位高权重的叛徒之后,她便决心要查出来,并找到证据将叛徒绳之以法,以免有人步毅勇侯府十数年前的后尘。所以,她不是不能逃/脱,她只是在吴提面前演了一出戏,成功混到吴提身边,开始了她惊心动魄的卧底生涯。另一边,嘉佑帝的身子愈发亏虚得厉害。这日嘉佑帝接到西戎反叛的塘报,他忽然想起卫殊说有小丫头乱嚼舌根,说他“失德”。嘉佑帝无法控制住胸臆陡生的怒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口血喷在了御案之上,星星点点的红,触目惊心。而他的脑袋,“砰”地磕在桌面上后,便不省人事了。卫殊将嘉佑帝扶到后殿,风先生则越众而出,三言两语便稳住了局势。虽然这一幕是风先生盼来的,然而他也知道,嘉佑帝身体一旦出现任何问题,和皇子后妃沾亲带故的朝臣们,必定会忙前忙后,为他们支持的皇子争夺位。至于很多闻风而动的朝臣,也会因为忙着站队而无心公务。还有一部分胆小的,或深谋远虑的,则会隔岸观火,明哲保身,只待时局明了再行表明态度。大秦正值内忧外患之际,风先生此刻只盼着嘉佑帝死快点,新君尽早上位,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大家也就没什么好争的了。今日太子与二皇子都在太极殿听政,父皇发生这样大的事,自然要表现得像个儿子,两人慌张地跟在后面。长孙翊的外祖父,承恩公连忙给长孙翊使了个眼色。长孙策的外祖父齐国公眼睛都挤出泪了,长孙策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溜烟地跑到后殿,把齐国公气的脸色发青。“秦大人,陛下到底怎样?”
王公公紧张地望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嘉佑帝,担忧地问道。整个司药房的御医都被召开给嘉佑帝看诊,此时把脉的正是秦御医。秦御医搭在嘉佑帝的脉上许久,脸色越来越凝重,但他没有急着下结论。“各位同僚,你们也给看看。”
众人听了秦御医的话,面面相觑,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般情况下,只有主子身体出了大问题,才会请每个御医都来诊一下脉,一来为了诊断的结果更准确,二来把所有人都拉下水,有什么事整个司药房一起担着。所以众人听了秦医院的话后,才会如丧考妣,那是因为刀已经悬在脖子上方了,一个不慎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事。然而抱团担责,已是司药房不成文的规定,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选择独善其身。所以御医们挨个给嘉佑帝把了脉,之后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讨论。“都别藏着掖着了,说吧!”
卫殊发话。御医们这才有了勇气,把嘉佑帝的情况说出来:“陛下……陛下他体内毒素沉积,已有油尽灯枯之兆。”
长孙翊与长孙策登时扑到床前,双膝跪地。卫殊面色大变:“此事非同小可,众大人可不能乱说话,别拿你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冒险!”
秦御医道:“国公大人,下官哪里敢说瞎话,陛下方才呕出的,乃是心头之血。哪怕倾尽司药房之力,也只能暂时稳住陛下的脉象,但结果却是无法逆转的。”
“那还废什么话!快治啊!”
卫殊说完,立即走出后殿。他取出令牌,号令皇帝亲卫金吾卫队长,道:“立即戒严宫禁,不允许后宫互通消息,更不能让前朝把手伸进来,如有犯者,以谋逆论处。”
金吾卫队长领命下去,卫殊回到殿内,吩咐王公公:“去将太后请来,不要太张扬。”
王公公不大想离开,卫殊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想现在就去入土,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个善终,你自己决定。”
像王公公这种无根的内侍,伺候了主子一辈子,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命运就如同浮萍一般,自己根本无法左右。因为他们仗着主子的势,才有风光体面的日子,可他们老了,新主子不会用一个老奴才,更不会用一个伺候了别人一辈子的老奴才,所以主子的终结,也意味着他们的终结。就算他们平日和朝臣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到了这个节骨眼也靠不上。他们不像朝臣,换了个主子还可以继续在任上,他们完了便是真的完了。所以此时的王公公,根本惹不起卫殊。他权衡了一下,连忙去请太后。卫殊让阿琨给风先生递了个消息,风先生知晓了此时的情况后,立即遣散朝臣。虽然大伙儿各怀鬼胎,但谁也不想在大殿内等着,不若回到家中,谋划自己想要的前景。朝臣散去,太后也来到了后殿,看卫殊的目光有些不善。“太后千岁!”
众人行礼。太后也没有废话,直接问道:“听说皇帝不太好?”
秦御医道:“如果熬不过今晚,可能就在这一两日了。”
太后问道:“好端端的,怎么都这样?”
秦御医道:“中、中毒。”
太后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闭眼沉默了半响,眼皮猛地掀开,眸深似水,一片冷婺:“你们尽全力救治皇帝,靖心,传哀家懿旨,阖宫后妃无论品级大小,皆到哀家宫里为陛下祈福,你带着金吾卫队长孙将军一起去,有异议者,格杀勿论。”
“太子,你命人传令御林军副统领原琅,加强军师戒备,每晚辰时立即实施宵禁,违者格杀勿论!”
御林军和金吾卫都是成祖开国时设立的两个机构,御林军负责拱卫京师,归入京城守备军编制,金吾卫负责拱卫皇城,由今上亲自统领。两军同时行动,说明局势已经非常紧张了。太后不愧是亲手将嘉佑帝扶上皇位的人,这种事已经经历了一次,她知道应有的流程。事情都安排下去后,太后走到卫殊面前,同样冰冷不屑的态度,昭示着她并不信任卫殊,然而她别无选择,只能选择卫殊这把刀,去砍一些越界的枝节。“越国公,哀家能信任你么?”
卫殊道:“臣不知太后该不该信任。”
太后叹一口气,道:“罢了,戒严宫禁遣散朝臣一事,你做得很好。但哀家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交代你。”
卫殊拱手:“臣定当竭尽全力。”
太后道:“如此,哀家便将皇帝的安危交到你的手上。等会儿你便安排人手,将皇帝移回寝宫,好好守着他。卫殊,要是这差事稍有差池,哀家会让你悔不当初。”
卫殊再次强调:“臣定当竭尽全力。”
太后看了一眼嘉佑帝,露出母亲该有的担忧与慈爱,她不是不爱这个儿子,只是这个儿子太像她,让她不知如何去爱,很多次关心的表达都不正确,使得母子俩离了心。儿子病重,本该是她修补母子关系的最好时机,若是她生在寻常人家,她会毫不犹疑抛下一切照顾儿子。但她是太后,是就算皇帝倒下,也该替皇帝撑起广厦千堂的人。此刻的她做不了慈母,她只能再一次假装淡漠,用太后的威严稳住早已心猿意马的后宫。不能乱,一切都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