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是小媳妇,大婶子回娘家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很热闹。 老桑家两个儿媳妇都没有娘家可回,一家子就在自家清闲清闲。 桑大壮觉得家里人多,碍眼,索性拐着媳妇出去玩。 榆枝红着小脸,被桑大壮半搂着出门。 小两口也没去旁的地方,上山了,山里清静,山下到处都是人,烦。 桑大壮在山上有个隐蔽的秘密基地,存东西用的。 以前上山打到东西,不好带回家,基本上都是放在那里,再直接送到公社县城卖。 榆枝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从来没去过。 秘密基地,其实就是一个隐蔽的山洞,在山内围,少有人去,一般人去了也找不到具体位置。 算得上是一个绝对安全的秘密基地。 榆枝被桑大壮架在腰上,抱在怀里,裹着厚大衣带进山的,一点不冷。 路上俩人腻腻歪歪,亏得没人,要不然得举报他们一个伤风败俗。 两人刚到山脚,就看到一个枯瘦的妇人,站在崖边一块悬空突出的石头上,身形单薄,在寒风里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秒就会一头栽下去。 榆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桑大壮把人一摁,大步往前,这些晦气事,他可不想媳妇沾染。 陷到膝盖的积雪,踩下去就嘎叽嘎叽响。 马桃红听到动静,扭过头来,就看到桑大壮。 忍不住心口瑟缩了一下,有些害怕,两家有过龌蹉,桑家没发达前,自家就惹不起,现在更惹不起了。 视线落到桑大壮胸口,那里抱着一个人,看不到脸,但她肯定是榆枝。 桑大壮蛮横,无力,粗暴,凶恶,但他却是个好丈夫。 古柏大队那些看不起桑大壮,厌恶桑大壮,贬低桑大壮的男人,没有一个能比桑大壮更爱护媳妇。 那些人说整天围着女人转的男人不男人,可她却觉得,那才是真男人。 桑大壮那样的男人,不会背着榆枝乱来的。 本来还挺害怕,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升起巨大的勇气和胆气,大声开口。 “榆枝,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
桑大壮的大手捂上榆枝的耳朵,大步往山上走,没打算留下来跟个疯婆子说话。 马桃红着急的追了两步,又道:“同为女人,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这么幸运?”
桑大壮已经走远,快要看不到身影,马桃红更急了。 “榆枝,我求你,留下来跟我聊聊,就聊一聊,我求你了。我不想死,可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榆枝拍拍桑大壮的手:“听听她说什么吧。”
桑大壮一脸晦气不耐烦,还是老老实实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这里背风。”
榆枝笑笑,应:“好。”
桑大壮把榆枝裹得严严实实才放下来,放在一个背风的小山坳,这里刚好有一截结实干燥的断木,让榆枝坐。 扭头冲石头上的马桃红嫌恶道:“自己滚上来。”
马桃红抿着嘴,不敢反驳。 忍住冻僵的四肢,瑟瑟发抖的往上爬。 桑大壮几步的距离,她生生爬了十多分钟。 脸,身体,四肢,都已经冻得失去知觉,整个人僵得像行尸。 哆哆嗦嗦的在榆枝旁边坐下,企图靠近一些,汲取一些榆枝身上的温度。 桑大壮脸一沉,马桃红吓得心肝一颤,差点栽下去。 榆枝道:“没事,大壮你在旁边等我就好。”
桑大壮警告了马桃红一眼,才往旁边走了一步,不错眼的看着榆枝,生怕马桃红发疯做些什么。 榆枝倒是不怕,马桃红已经冻僵,动起手来,她还真不是自己对手。 马桃红是李旺财和赵长芳儿媳妇,赵长芳就是当初说榆枝不知道劝说王新凤,闹出事来,也是她脸上不好看的老大娘。 她说榆枝不应该自取其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就该偷偷摸摸的藏起来,别出去丢人现眼。 榆枝依样画葫芦,怼了回去,胡编赵长芳和她儿媳因为家里男人不行而偷人。 桑大壮踹了他家没断奶的男人,两家就此结了仇,马桃红当时对榆枝还心怀不满。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日子的煎熬,生活的磋磨,那点不满早就被愁苦替代。 现在的马桃红,只有满心的绝望和茫然。 她婆婆赵长芳不知道是不是被老桑家的发达刺激到了,自从传出桑家在帝都过得好之后。 就想方设法的磋磨她,连带她那个还没断奶的男人,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一大家子,没人把她当个人看。 男人不用说,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娘,当爹的人了,拉屎了,擦屁股,有时候都还会叫娘帮忙。 家里孩子更是被赵长芳教得人嫌狗厌,无情无义,小小年纪,姑娘不知羞耻,儿子不务正业。 本该知事的年纪,懂男女大防的年纪,却还一点不知事。 家里兄弟姊妹之间那些事,她都没脸说。 她这个当妈的说一句,想要教育一句,竟是全家老少一起打。 说她心思龌龊,不要脸,坏心肠。 原本还心疼孩子,想要将孩子教回正途,可被打了几次后,她就放弃了。 年中,她娘家父亲去世,娘家哥哥来报丧。 一家子不但瞒着她,不让她回去,还把她哥哥打了一顿。 说他哥哥上门打秋风,故意来骗钱的。 没多久赵长芳娘家侄子要结婚,没钱,竟是又让她回娘家拿。 她根本不知道亲爹去世,亲哥挨打的事。 想着回娘家走个过场,也算是回去看看亲人。 哪想还在村口就被村子里的人打了回来。 一番追问,才知道事情原委。 她差点气疯,回来找一家子理论,结果二话不说又被打了一顿。 打得她半死,不管不顾仍在院子里。 也是她命大,才能活下来。 此后,赵长芳更是变本加厉的磋磨她,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今天是回娘家的日子,可她没有娘家了。 别人家其乐融融时,她只有冰凉,冷漠,磋磨和痛恨。 心灰意冷之下,就想来结束一生。 可站在那里,被刺骨的寒风侵袭时,她感受到了害怕。 看着深不见底的炫耀,头晕目眩的,觉得心慌恐惧。 她怕死,她不甘。 可不死,她也活不下去。 这样的场景下,见到了自己嫉妒羡慕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跟她说说话,说一说自己的委屈和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