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受邀来到宴客的宅院。院内,坐北朝南的台阶上设有主位,东西两侧则相对摆放有八张矮桌。自洲朝开始,餐食行分餐制,直到乐朝才由分餐改为合餐。相对于合餐,分餐更注重礼仪,尤其是在开创礼乐制度的洲朝,对于礼更加看重。姜毕尚未至,所有受邀的宾客皆站立在院中央等候,陈弘远也在其中。不多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两名男子并肩走入院内。众宾客纷纷向其施礼,而这两人也依次还礼。只是在还礼的神色间,存有差异。当着两人面对那地位高崇的邑宰时,表情上极为恭敬,但当面对同是配剑而来的门客们,却又摆出了一副傲慢的神采,就连还礼的姿态都显得极为敷衍。陈弘远虽然不认识这两人,但同为大夫的门客,他也象征性施了个礼,但这两人却连还礼的动作都没有,其中一人直接问道:“你是谁?”
在洲朝,不还礼者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地位尊崇的上级,另一类则是家族辈分高长的长辈。这两人均是剑客打扮,受邀到此自然也是姜大夫的门客,当然不是无需还礼的两类人,他们对陈弘远的无礼,显然是一种轻蔑。“大夫门客,陈弘远!”
陈弘远面上带着戏谑与敷衍的笑容,算是对这两人的不尊重作以回应。“门客!何时收的门客?”
那人又开始上下打量起陈弘远。陈弘远的目光也丝毫不避的打量着他们,脑海中突然想起两人,于是试探性的说道:“你们就是韩定,朱少!”
这两人的脸上立时浮现出了骄傲的神情,“才来多久,就听过我们的名字?”
韩定、朱少,就是在石一剑挑衅时,姜大夫宁愿受辱,也要等他两人回来才肯回击的首席门客。这时,又有一人从外走入,来者是个十八九岁年纪,男子打扮,英气勃勃的带剑女子。陈弘远一眼望去,有些惊讶,这人他先前见过,就是那个与诸侯之女、严逸春同行的剑客谭璇。谭璇一出现,邑宰何栋,剑客韩定、朱少纷纷恭敬行了,谭璇也极为认真的向大家还礼。当谭璇的目光停留在陈弘远身上时,讶异的咦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弘远微笑道:“是大夫叫我来的!”
韩定惊讶问道:“谭兄,认得此人?”
谭璇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之前在路上见过一面,此人不尊礼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身为剑客,剑术低劣不说,面对强敌更是没用勇气与之公平决斗,反而暗施手段将其杀害,严逸春曾说此人不配用剑!”
这话一出,所有人望向陈弘远的目光都充满了鄙夷。韩定与朱少更是讥讽一笑,只是陈弘远毕竟是大夫邀来的宾客,不便驱赶,但陈弘远在他们的心中,无疑已与无耻小人划上了等号。陈弘远听了这番话暗暗苦笑,那天由于难忍酷热,见四下无人才选择亮出上身纳凉,哪里会想到会被这几人撞见。至于谭璇口中的强敌,不过是个武功极差的劫匪,自己被那不知名的毒虫咬伤,四肢无力,才会略施小计将那人杀害。自己好歹也算是为民除害,可他们却只看到自己手段的不光明。陈弘远轻轻叹了口气,再往后几百年,自己的这些行为,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在这重礼乐的洲朝,却成了不堪入目的肮脏行径。姜毕尚终于来到,院内人的视线也迅速从陈弘远身上移开。姜毕尚理所当然的来到了主位上,他微笑行礼,然后对众人道:“让诸位久等了!”
众人纷纷恭敬回礼。“诸位请入座!”
姜毕尚向众人招呼道。众人应了一声,仍是站立在原地。陈弘远知道依照洲礼,宾客所坐位置,要由主人分配。姜毕尚手臂微倾,朝向东首,对谭璇说道:“谭上卿,这一路辛苦了,请东首上座!”
谭璇向姜毕尚躬身称谢,随即在东侧上宾位坐下。陈弘远偷偷瞥了谭璇一眼,姜毕尚称她为上卿,那么这男人婆一定和自己之前猜测的那般,是国君楚阳公手下的门客。“韩定、朱少两位剑士在谭上卿下首落座。”
姜毕尚继续分配。韩定、朱少恭敬坐下,对于坐在国君门客的下首,他们并无异议。“何栋,你坐在西首次位。”
姜毕尚这番话一说出,所有人都感到惊讶。何栋是姜毕尚采邑的邑宰,是焦县的第二号人物,东首上位分给谭璇,无可厚非,而何栋却没有被分配在西首上位,而是次位,姜大人是何用意,难道还有贵宾未至,他要将西首上位留给那人?何栋坐下后,姜毕尚又将三名文官安排在东西两侧的末座后,院内只剩下陈弘远一人和西首上位这一座。韩定与朱少相视一笑,西首上位当然不会给一个新来的门客,更何况这个剑客还是名声在外的懦夫!原来陈弘远是不请自来,姜大人根本就没有给他安排座位。但很快,韩定与朱少等在场诸人都瞬间瞠目结舌。姜毕尚朝着陈弘远极为客气的说道:“陈兄弟,你为我们焦县立了大功,那东首上座本该让给你,奈何楚公门客在此,只能委屈陈兄弟屈就西首上座了!”
院内气氛瞬间凝固,唯有院内用来照明的几盆木火,抖动着火光。陈弘远也有些惊讶,他想不到姜毕尚竟如此看重自己,有严密等级制度的大洲,虽然推崇剑道,对剑术高强之人极为仰慕。但剑客总归只是一介武夫,论地位,剑客也只是比平常百姓高上一等。看来姜毕尚礼贤下士,惜才如命的美名,并不是虚传。陈弘远向姜毕尚行了一礼,然后依言坐在了西侧首位。而在他坐下后,还不忘偷偷瞥了一眼满脸不可思议的韩定与朱少,更是在目光中添加了几分挑衅意味。韩定与朱少当然明白这其中的不言而喻,他们虽然忍气吞声,却还是掩饰不了脸上的不服气之色。酒过三巡。姜毕尚开始介绍起来,“陈兄弟,由我来向你介绍,坐在你对面的是楚公门下第二门客,谭璇。她虽是女儿身,剑术却极为了得,在楚公门下,她仅次于大洲四大剑客之一的大剑师王行,所以是第二门客。依次往后是我门下的两大剑客,韩定朱少。”
陈弘远向他三人微微一揖,谭璇微微点头,算作还礼,韩定与朱少却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