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看到了。”
兰堂咬牙切齿,那是阿蒂尔·兰波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害他在横滨这个远离家乡的城市待了这么久的罪魁祸首! 就连记忆中火焰的温度,也依旧那么灼人——人体的温度感知器官,超过一定限度后,大脑所接受的冷热信号就会完全混淆。 在冰库里死亡的人,会脱下所有衣物。 在火焰中存活的阿蒂尔·兰波,再也无法感受温暖和热量的气息! 兰堂说:“我不只是看到了。我还在近距离接收到了爆炸。完全是意料之外……我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在生死线上徘徊。冲击和火焰夺走了我的记忆,然后才加入了黑手党……” ……然后才被骗子学生收留,才无所事事中为了谋生加入港口黑手党。 阿蒂尔·兰波下意识省略了这一段。 所谓情报,九真一假,是最高超的谍报员都发现不了端倪的手段。 不久前说辞失误的欧洲顶级谍报员自信地想着。 兰堂以灼热的视线盯着中也:“中也君,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吧——‘荒霸吐’现在所在之处。”
中原中也并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尖锐地看向兰堂。 “告诉我。”
“你当然会在意这个答案,兰堂先生。”
太宰治眯眼笑着,望向中原中也脚下撑起身子的异国青年。 “毕竟,兰堂先生制造这次骚动就是为了知道这一点。……能够看穿‘荒霸吐’的谎言的,只有知道‘荒霸吐’真面目的人。”
在兰堂的无动于衷中,太宰治悠悠地吐出了后半句话。 “……你正确地描述了‘荒霸吐’的样子,是打算将自己当做一个巨大的诱饵,来钓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吧?”
阿蒂尔·兰波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已然是最好的回答。 他落在身侧的乌色长发遮住了半边脸颊与垂眸的阴影,作为谍报员的阿蒂尔·兰波,自然不是傻乎乎的新手,会透露出过多信息。 哪怕是这样! 太宰治那几乎像是本能调取存在脑海里信息的速度,确实让阿蒂尔·兰波忍不住侧目。 比起他那个做事粗糙丝毫不掩饰的便宜学生,太宰治才像是阿蒂尔·兰波心目中应当有的接班人模样。 这样的头脑,出现在日本也太可惜了,何况太宰治这名少年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亲信,掌握着影响阿蒂尔·兰波动向的能力。 同情与残酷的目光在灰绿色的眼眸中不经意划过。 虽然可惜……太宰治不能留! 随着太宰治话音落下,中原中也短暂地陷入了沉默,看着地上的阿蒂尔·兰波,又看向太宰治,语气突然挫败—— 他放弃似的摇了摇头:“真是的……为什么会想要见那种家伙?”
中原中也说道:“那家伙连人格和意志本身都不具备啊。见那种家伙干什么?因为是神所以想拜一拜吗?那家伙是荒神,也就是单纯的力量的聚合而已——和台风和地震一样——就和拜发电厂的燃料差不多。”
“人格什么的不是问题,意志或是思想也不是问题。”
兰堂严肃道,“那是巨大的破坏,是烧毁地面、渲染天空、震撼大气的异端存在,是无法理解的彼岸的东西。仅仅是那份‘力量’,对我而言就足够了。告诉我,中也君,超越人类智慧的存在——” 兰堂抬眼望向上方的橘发少年,连说出的话都像是带上了重量: “将我烧毁之人,现在在哪里?”
“……” ——中原中也没有立刻回答。 “无聊。”
东京,日本羽田机场。 乔治·西默农坐在候机厅,无所事事地拿起候机厅准备的杂志随意翻了翻,目光看向一个方向。 在他身边长腿支起靠着椅背的,是一名褐色头发,戴着眼镜的男性。男人手指节上捏着一枚金币,灰色眼睛倒映着金色的影子,他抬起头,听到男人调笑的腔调—— “尤利西斯,”忽然,乔治·西默农转头问他,“我有问过你吗,当初为什么要给马格雷探长弄出那些麻烦事?”
被称作“尤利西斯”的男人苦笑着说:“‘大师’,你还真是张口闭口马格雷啊!”
尤利西斯犹豫了一下,才看着手里的金币,握拳合拢,“英雄、懦夫——” “我也许是国王,但也不过是无能的庸人,”尤利西斯抬起头,目光移向与乔治·西默农相反的方向,缓缓说道: “你知道吗,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年,我认识了一个没有异能力的普通人。”
乔治·西默农哼笑了声,示意自己这位能干的合作人继续说。 尤利西斯说:“我单方面地认识了他——在他的墓碑前。”
“灰暗阴沉的都柏林,我去祭拜的时候,正好是一个刮着大风的天气。”
“我不要任何人为我写墓志铭——等到我的祖国在列国之林取得了自己的地位,到那时,只有到那时,我才要人为我撰写墓志铭,我的话完了。——这就是他的故事。”
尤利西斯说,镜片下的灰色眼睛凝视着不动。 “我不知道他生前是什么人,但他的话语让我大受震撼——绿宝石岛没救了。”
“起初几年我都在想办法,过了几年,我就到了巴黎。”
乔治·西默农不声不响听着合作伙伴心血来潮讲着自己的故事,也没有点评,脸上一直挂着那玩世不恭的笑,似乎根本没有在意。 哪怕他从一开始,就对这位合作伙伴的背景履历一清二楚。 巴黎的人们只知道他的异能力有着猎犬寻踪的强大特性,他们相信身为普通人的马格雷用高超的智慧与探知敏锐度折服了他。 没人知道,在整个巴黎,没有人能比他更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侦探。 ——包括马格雷。 嘘,这是一个……连马格雷都不清楚的小秘密。 世界上的所有人就是这样,当你一方面的能力出类拔萃时,大众就会默认你其他方面的平庸。 他们不会主动思考。 他们不会主动打探。 他们,更不会知道。 他们一无所知。 “我不要!”
来自角落的声音引走了乔治·西默农的注意力。 几乎同时,乔治·西默农和尤利西斯将目光投向候机室门外。 一名披着卡其色短披风,内里是衬衫领带的小个子年轻人。 虽然个子小小,可年轻人的架势一点不小,丝毫不给人第一眼看轻他的机会。 年轻人黑色的短发有几分凌乱地搭在帽檐下,双手抱着胸,肉眼可见鼓着脸走进候机室。 在他身后,是一名抱着木剑的银白发色男子,男子穿着日式传统服饰,气概非凡——不过此时,他的眼底正有些不甚明显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