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君来去匆匆，走时看起来十分满意。陈清与陈鸢跟在惊鸿君身后将对方送出丞相府，一众仪仗向着来时的方向浩浩荡荡的离去了。“阿清，她和你说了什么？可有用身份欺负你？”

待惊鸿君仪仗远远离去，陈清等人转身回府时陈鸢连忙拉过陈清上下打量起来，眼见着陈清笑眼弯弯的看着自己这才渐渐放下心来。“阿姐，陈茗儿就算变成了惊鸿君也还是那个陈茗儿，她欺负不了我。”

陈清傲娇的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此刻一点事都没有。回想着刚刚惊鸿君曾说过她要嫁的对象是商泽之后，陈清心情还是有些复杂，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将这样的事情告诉阿姐，原本这嫁娶就是惊鸿君的一厢情愿，商泽对阿姐一往情深一定不会拿正眼瞧惊鸿君。而且如今阿姐虽然对商泽十分在意，可是那份在意里面恐怕少了一些女儿家的情谊。说白了，对于阿姐来说，商泽与她是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可却不一定是非他不可的身边人。或许是自己悲观了，没准阿姐自己也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呢？“阿姐，对于商泽你是怎么想的？”

陈清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问一问，阿姐是个木头，她真的怕哪一天阿姐终于想清楚时，那商泽早已经儿女成群了。“商泽？阿清为何有此一问？”

陈鸢闻言微微一愣，继而站定等着陈清的回答，语气里竟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嗯，我是觉得商泽此人虽然靠不住，可是那副美人皮却是不可多得，虽然较渲之差一些但是放眼都城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样貌了，阿姐对他真的没有动心吗？”

陈清打算循循善诱，想要看一看阿姐对商泽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可是陈鸢此刻面上并没有异样，陈清心中有些泄气，难道他们二人竟是商泽剃头挑子一头热。“阿清何意，他的样貌有何令人心动？”

陈鸢此话竟没有作假，她真觉得陈清的问题十分奇怪。“阿姐！你当真对他无意的话，为何漠北客栈里那夜会如此紧张商泽？说出来的话和露出的表情可以欺骗旁人，可骗不了自己。那夜我挨着你睡的，明明说到商泽时你十分在意。”

陈清有些急了，第一次在面对陈鸢时有些恼。明明自己觉得商泽吊儿郎当没有个正形配不上阿姐，可是阿姐受伤的那晚商泽，还有不顾行迹暴露帮他们找回贺渲之的那晚的商泽都让陈清意识到，就算他本人是如何荒唐，在面对阿姐时，他都会让自己学着妥帖，他对阿姐是不同的，甚至连带上阿姐身边的人他都愿意照顾一二。商泽对陈鸢的爱意源自于第一眼的惊艳，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笃定。陈鸢却没有对商泽的姿容产生任何异样情绪，陈清觉得这十分不合理。然而陈清并没有注意到她犯了一个错误，她误以为陈鸢会因为商泽的外表而对他另眼相看然后再通过平日的相处心生倾慕。那可是陈鸢啊，她连自己的皮相都不甚在意，怎会因商泽的美貌而动心。故而站在陈鸢的角度，她的回答是没有错的，她的确从没有因为商泽的外表而动过心。“阿清，我不知你因何而恼我。可是人的皮囊本就是天生父母养，说明不了什么。也曾有世家公子倾慕于我的外表，可是他们对我稍加熟识后便统统不满于我的外表，觉得我的内在与外表落差太大，做不得柔顺的妻子。我也不愿迎合他人，渐渐的一个人外在如何我已不甚在意，左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罢了。我确实对商泽的外在没有动心过，可是我并没有说过对他这个人未曾动心。”

陈鸢难得说这么多话，她捏了捏陈清微微赌气的小脸，像是解释一般的诉说着。听到此处，还在恼着的陈清突然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陈鸢。而陈鸢此刻捧住陈清圆圆的小脸回望着她，手中的小脸因为被双手捧住而肉嘟嘟的团成一团，陈鸢心情不错破天荒的“咯咯”笑出了声。陈清见到阿姐微微低头对着自己眉眼弯弯的笑着，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笑容，这是毫无保留全无克制的笑容。陈鸢此刻也渐渐想通了与商泽分开时心中的酸涩感觉来源于自己对他的心动。这心动来得并非无迹可寻，陈鸢作为家中长女并没有平常女儿的娇憨天真，她一直都是妥帖冷静的。当然这是她天性使然并非环境造就，可就是这份天性让她明明是最受宠孩子，却偏偏不能像陈清一般撒泼打滚，无所顾忌。而后她便将这种想要胡闹的感情转移给了陈清，看着她撒娇胡闹时自己也十分满足，想要永远守护妹妹的娇憨就像守护自己一样。可就算她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性子，在受到特别的对待时心中还是会欢喜雀跃，就好比陈清只给自己的裘服绣了一朵小小鸢尾花，这是区别于他人的特别优待。而商泽这个外人却看出了自己的渴求，商泽曾经说过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也不用改变，就算不会哭在他这里也有糖吃。那条绿松石珠串如今被她缠在手腕上，每每摩挲着珠子时，她总能想起那双灰蓝色眼睛。陈鸢清清冷冷的性子在面对商泽没皮没脸的样子时意外的放松惬意，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心动。“阿姐，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若心中有他，那这个姐夫我就认下了。阿姐放心，我不会让别人抢走他。”

陈清下定决心，一定不会让惊鸿君得逞。阿姐的幸福，由她来守护。陈鸢自是不清楚惊鸿君与自家妹妹的谈话内容，只是看着陈清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一副护崽的样子，她的心软了又软，说道：“好。”

一直以来自己都自愿做阿清的保护者，如今心安理得的接受阿清的保护，这感觉不赖。姐妹二人分开后陈清回到了丝竹苑，进入院中陈清发现院子里竟一个人都没有，转过身看到竹林下的藤椅上倚靠着一个人，看清楚后竟是贺渲之。陈清心情大好，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怎么偷偷躲在我院子里了？樱儿她们人呢，怎么都不在？”

陈清此刻没有注意到向来行止有度的贺渲之会如此坐没坐相，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失了平素的方寸。“你怎么了？”

陈清弯下腰用额头贴了贴贺渲之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对方并没有生病发热。只是看起来有些泄气，她有些好笑的拉过对方的手，在自己的手掌里捂着。“怎么看起来不高兴了？手都冰凉冰凉的，我给你捂捂。”

陈清说罢将贺渲之的手举起来放到唇边轻轻呵气，她一边轻轻呵着一边看着贺渲之的脸慢慢变红，见他脸色稍霁后坐到他的身边再次问道：“渲之可愿意跟我说说吗？”

神色姿态竟像是在安抚幼童。贺渲之原本倚在藤椅里垂头丧气，可是在看到陈清走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子。可是他的心还是颓然的。商泽说的没错，除了陈清的事情外什么他都能游刃有余的解决，只有陈清会让他方寸大乱，就如同此刻。她靠过来，她握紧自己的手，她轻轻的呵气。这些，都让他方寸大乱。“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贺渲之声音仍旧清澈温润，可是里面却有藏不住的忧思苦涩。“哪一句？”

陈清知道自己一天天的屁话特别多，此时有些心虚是说了什么话让对方多心了。“想要嫁给傅珏川做王妃……”贺渲之闷闷道，还不待他说完，身边女子便欺身上前吻住了自己，生生将后半段话打断。怔楞了片刻，他心中的恐慌在这个吻中消弭，他回吻住陈清，更是不再胡思乱想。陈清何时见过这样的贺渲之，一颗心柔软得快要化成水，她和阿姐不同，自是知道采撷美色的乐趣，看着越来越沉溺的贺渲之，她有意捉弄他，突然止住这个吻，离开他的唇。唇上一空，贺渲之下意识向前一探，欲再次迎上陈清的嘴唇，却见对方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贺渲之心中也有些羞恼，竟被这丫头捉弄了。轻咳一声，贺渲之掩饰般问道：“咳，阿清。那陈茗儿与你说的那些，你如何想的？”

“怎么？贺先生还不清楚我的想法吗？”

陈清娇嗔道。“我当然明白，不过那惊鸿君为何要说你与傅珏川才是命定的缘分？还有那命书为何物？为何她能知晓旁人命数，我都算不出自己的命数她又如何知晓？”

贺渲之一下子问出许多，皆是陈清不好作答的问题。这下陈清犯了难，这要怎么编？自家相公心细如发说假话定然会被知晓，若是说真话，他能信吗？陈清微微坐正了身子，面对着贺渲之。低头想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经一片坚定。“渲之，那惊鸿君所说之事，是上辈子曾经发生过的事。”

陈清静静的看着他，她说的是事实。“阿清，此言何意？上辈子的事你怎么会知晓？”

贺渲之此时是有些不信的，他觉得陈清又在捉弄自己。“或许应该说，是这一辈子我应该要嫁给傅珏川，原本事情也是这样发展的。我嫁给了傅珏川，早在我及笄那一年在府中落水的那一次。嫁给他五年后我死在他的剑下，这些都真真切切的发生过。可是不知为何，我死后便重新回到了落水那日，这一次上天眷顾让我重活一次，我不再与他有瓜葛。可是陈茗儿根据那本命书，得知了我原本的命运应该是嫁给傅珏川然后惨死，她要我继续按照那样的结局走。”

陈清小心翼翼的和盘托出，她有些担心自己离经叛道的言论会让贺渲之害怕，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疯了？此刻贺渲之在听到陈清上辈子死于显王剑下时已经浑身紧绷，不由自主的暗暗握拳，仿佛她说的一切自己也是亲历者，这种没来由的感受让他觉得既离奇又痛苦。不明来由的痛苦情绪袭来，贺渲之抬手捏了捏眉心，似是为了宽慰自己，他再次不确定的说道：“或许，这是做过梦呢？梦境过于真实，让你分辨不出。”

他实在不愿意相信陈清曾经历过那样的磨难。“渲之，若仅仅是梦，我缘何知晓那梅香就是傅珏川的亲信呢？此事你们定然早就查到了。”

陈清见贺渲之还想追问，她轻轻压下继续说道：“若仅仅是梦，我又怎会知晓先生来自揽星阁呢？”

陈清偏头看着贺渲之，她知道此事既然要说便直接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此，她不再有不能触及的秘密，她甚至将自己死后贺渲之是如何替自己报仇并带走了自己的尸身一并说出。当从陈清口中听到“揽星阁”三字时，贺渲之相信了她全部的话，包括那段并不愿相信的惨死。真真切切的心痛席了上来，那是一种钝刀子割肉一般撕裂的疼痛。他的阿清，上辈子竟遭受了那样的事，而自己那个时候在做什么？为何没有在她身边？为何眼睁睁看着她跳进深渊。在陈清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贺渲之以后，再说出惊鸿君可能是穿越者身份时对方已经很容易接受了。很多东西都能串联起来。在知晓惊鸿君有意辅佐五皇子傅璘渊时，贺渲之并不意外。傅璘渊此时年仅八岁，却已经有了未来帝王相，且师弟庄洵曾说五皇子有仁德之心，作为国师他曾经暗地里为几个皇子占卜过，因此卦过于盘综错杂，他卜卦之时生生口吐鲜血将养了半月，卦象中堪堪能窥见些未来君王的只言片语。为了不引起圣人与其他皇子的猜忌，他只将此结果传递给了揽星阁的众人。庄洵的能力贺渲之是信任的，连他这样的神算子贸然去窥视天机都能反噬如此严重，那惊鸿君却十分笃定此刻年幼的五皇子能堪大任，这本身就十分惊奇。因为自己的师尊，贺渲之是愿意相信世间是有仙人的。可是仙人绝不会选择陈茗儿这个平庸之辈作为天机的传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