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破推开门走了出去,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在刚才的大厅中,而是站在一个繁华的闹市里。身旁的大厦鳞次栉比,各式招牌争奇斗艳,连空气都抹上了五颜六色。那十条电动步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连城一排的商家店铺,以及店门前熙熙攘攘的人流。尽管张破今天的奇遇已然不少,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变换,他仍然震惊得呆了十几秒钟,直到有人不经意间撞了他,才回过神来。他不禁感叹道:“我去,这也太魔幻了吧。”
小猫爬上他的肩头,舔了舔他的脸颊。张破侧头道:“小家伙,你可带我来了个好地方啊,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小猫打了个哈欠算是回应。张破扬手摸了摸它的下巴,眼见红日西斜,把建筑物的影子拉得甚长,心想找个去处是当下首要之事,但先前在海民会馆搞了破坏,电话里提到的免费住房注定是无福消受了,加上自己人生地不熟,一时半会也难以找到城里的丐帮组织,看来今晚只能找个公园将就一夜,好在自小流浪,只睡三尺之地,向来走一步算一步,海星地球无甚区别。有了打算,张破便将小猫抱回胸前,温柔道:“小猫啊小猫,接下来咱俩可要相依为命啦,请多多指教哩。”
说着冲它挤眼一笑,“也不知道这里的人们吃不吃牛杂?唉,说到这,以后再也见不到‘小问号’他们了,还真挺舍不得……赵恢这小子应该能照顾好他们吧。”
小猫一直注视着张破,见他有些失落,便又舔了舔他的手背,轻轻地叫唤两声,像是安慰他。张破不由得心生一股暖意,略微腼腆道:“真好,还有你在。不过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带我逃出来了,本来答应要请你吃顿大餐的……”一说到吃,他的肚子又咕咕地叫了两声,才想起先前吃的鱼全在天上吐了。小猫从他手里挣了出来,跳回他的肩上,向前伸出小爪,喵喵一叫。张破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前方不远处开着一家面包店,门口两边的摊位上摆满了各式面包,旁边有一位五大三粗的店员在勤快地招揽顾客。张破瞥了一眼小猫,道:“快说,你也饿了对不对,是不是想吃面包?”
“喵!”
小猫咧嘴回答,露出一副调皮的模样。张破坏笑道:“哼哼,我就说你是只坏猫吧,你肯定知道我没钱,就想吃霸王餐!好,破哥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这一顿我请!”
说着朝面包店走去,“听我的,待会咱俩到了店门口,我假装挑选面包,一拍你屁股,你就往另一边的摊点上跳,引开店员注意力,我就好拿了面包跑,咱俩一起来他个声东击西,怎样?”
“喵!”
小猫愉快答应。“好,一言为定!”
张破为自己多了一位默契的伙伴而感到万分开心,看来往后的日子有了盼头。他俩来到店前,壮汉抚掌笑道:“小兄弟要点啥?今天店庆五折优惠喔!”
张破喜道:“真的吗?那我可得多挑几样回去,让爸妈也尝尝。”
说罢低头挑选,瞥见壮汉并未靠近,依计拍了拍小猫屁股,准备拿起手边那份最大的跑。不料,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小猫并未按照他的计划跳向另一边的摊点,而是直接跳到了面前的摊位上,叼起那份最大的面包转身便跑。“啊也”两人同时惊呼。幸亏张破先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拔腿就跑,任凭壮汉在后面如何喊叫也不敢停下。拼了命跑过三条街,终于在一条小巷中追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小猫。这会儿,小猫似乎已经吃饱歇着,见张破气喘吁吁地撑在地上,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将缺了一小半的面包往他身前推去。张破抬眼恨恨地盯着它道:“好你个小猫,真是坏透了!今天我要再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我张破就不是好汉!”
说罢向前一窜,一把抓起小猫,作势要打它屁股。突然“嗖”的一声,一颗枣大的石头飞来,砸到他俩面前的墙上,整个嵌了进去。张破瞅见石头落点离自己脑袋不过半米,心惊这要是砸到自己,脑袋若不开花,才真是对不起牛顿。惊怒之余正要开骂,那头却有人先嚷嚷道:“喂,快把那只小畜生交给我,看我不打死它!”
张破火上心头,转身见巷口站着两人,一高一矮,高的是个浓眉少年,看上去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矮的却是个七八岁孩童,怀里抱着一只癞皮狗,但不知为何,那满是褶皱的狗脸上多了几道血痕,一副蔫不拉几的模样。张破分辩出嚷叫的是那矮小孩童,便冷笑道:“小畜生骂谁?”
那孩童指着小猫道:“小畜生骂……”一个“它”字正要出口,却被身旁少年制止。张破知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举起小猫道:“小畜生骂它,对不对?”
那孩童飞快点头,开心道:“对对对,小畜生骂它!”
仰头却见少年不满地盯着自己,遂委屈道:“哥,就是这只贼猫,抢了小狼的面包,还抓伤了它,你一定要为小狼报仇啊。”
浓眉少年叹了口气,转而向张破伸出手来,无不轻蔑道:“拿来吧。”
张破本就有气,又见对方趾高气昂蛮不讲理,缩手抱回小猫,嗤笑道:“小畜生抢不走,大畜牲也休想碰它!”
浓眉少年眉头一皱,那孩童“啊”的一声反应过来,连连摇着哥哥的手臂急道:“哥,他骂我们!”
浓眉握了握拳,向张破叱道:“你别愣不讲理,面包你想要可以留着,但猫必须交出来,它伤了我家小狼是要付出代价的。”
张破啐道:“放你妈狗屁,这面包明明就是我们的,谁知道你那傻狗是怎么伤的。”
那孩童顿足道:“你撒谎!那面包是小狼的!你那可恶的猫跑过来抢,我们不给就抓了小狼!”
张破呵呵一笑,讥道:“真是哪里都有熊孩子。”
也不愿再多跟他们废话,拾起面包咬了一口,转身要走。就在这时,浓眉少年右手横拳于胸,冷冷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一言甫毕,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张破却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得有些呼吸不畅,小猫也蜷着身子,全身毛发竖了起来,不停地往他怀里钻,显然很是害怕。张破眼角余光瞥见墙里的石头,心里七上八下,他从未见过小猫如此恐惧,心一横道:“面包可以让,小猫是绝对不会给你们的!”
矮小孩童怒道:“那你找死!哥哥,你快打死他们两个!”
浓眉应了一声,右手横摆,招引五颗小石子悬空一字排开,轻喝一声,又一颗颗激射出去。张破早瞧见浓眉动作,暗道不妙,他娘的还让不让人活,老子好不容易从102局逃了出来,又到这个鬼地方。不遑多想,石子射到,说时迟那时快,张破迅速往墙边翻滚躲过一颗,丢掉面包抄起地上的铝制垃圾桶盖,当作盾牌矮身抵挡,只听咚咚咚三声,盖中多了三个凸起,却未穿破。浓眉咦了一声,张破理也不理,又把桶盖当作飞镖,用力甩去。浓眉侧身避过,张破抓住这一空当,拔腿就往回跑,可没跑多远,半条巷子的路砖竟从地面翻起,垒成一堵墙,挡住了去路。只见浓眉满面怒容,双臂平伸手掌张开,低吼一声,数十块地砖碎裂成无数细石,漂浮于空中,直把张破看傻了。浓眉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交还是不交?”
张破紧紧护住小猫,铁了心豁出去,大声吼道:“去你妈的,你以为凭几块破石头就能吓死我啊!”
“好!你自找的。”
浓眉恶狠狠地瞪着张破,双掌一握,同时念了声“石雨”,但见那无数细石中的大部分像受到某种命令一般,齐齐向张破射去,只有少部分掉落在地。这一下,张破如何能挡,只有下意识地背过身去,好歹能以自己之躯,为小猫挡住这一波攻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闪过,张破耳畔呼呼风响,等了几秒,发觉自己并无异样,连忙转过身来查看,只见一位身披长袍的银发人物挡在身前。“哥……哥哥,你的‘石雨’居然被那怪老头甩下袍子就破掉了。”
那矮小孩童兀自叫嚷不休,浓眉少年却紧张地盯着来人的一举一动。那人捋了捋山羊胡,讥诮道:“伯风家的小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毛毛雨下得越来越不成样了。”
浓眉听到对方拿自己家族开涮,怒不可遏道:“老东西不知好歹!”
说罢朝地上一指,凭空握出一把石制战斧,冲向那人。待两人相距不过一米,浓眉挥斧砍下之际,那白袍之人却不急不缓地伸出手来,“啪”的一声脆响,扇了浓眉一个大耳刮子。登时,浓眉那脸肿得老高,石斧也碎了一地。这一下变起仓促,连同张破一起,少龄三人被震得钉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只听那人沉声道:“你们校训是怎么说的?还不快滚!”
浓眉恍然惊醒,张口欲言却又无言以对,一时羞愤相交,急忙拉着弟弟,头也不回地往外逃去。张破见强敌遁走,心中敬佩之情愈盛,不胜感激道:“谢谢你,你真厉害!”
那人仰头笑道:“哈哈,小意思,小意思。”
说着转过身来。张破乍见之下差点噎住,虽然事先听到浓眉们叫他怪老头,但想这人如此了得,怎么也得是霸气侧漏或者仙风道骨的气质,可他实在没料到,眼前这位老人家竟然会踩着一双粉红色的浅口皮鞋,穿着一条碎花短裤,一件大红T恤衫上写着“非爱”两字,脖子上挂着一条大金链子,高高的鼻梁上戴着金色墨镜,更为夸张的是,他的两鬓扎着花辫,脸上摆出一副戏谑的表情,全身上下唯一算得上正常的,也就是那一撮灰白色的山羊胡了。不过惊讶归惊讶,张破对这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却越看越喜,于是由衷赞道:“老伯伯,你可真潮!”
老伯听到赞美,满意地点头道:“嗯,不错,小子是第三个有品位的,不枉老夫帮你一场。”
见张破兀自嘿嘿傻笑,又喝道:“喂,小鬼,刚才你真不怕死啊?”
张破道:“怕啊。”
老伯道:“那你把猫儿交出去不就完事啦。”
张破低头见小猫正在怀里揉身翻滚,于是轻轻握住它的前腿提起来,举向老伯道:“老伯伯你看,这么可爱的小猫咪,我怎么能把它交给那两个浑蛋呢。”
小猫也非常知趣,配合着撒娇欢叫。老伯哈哈大笑,捻了捻胡须点头道:“像,真像。”
张破好奇道:“像什么?”
老伯凝注片刻,微微一笑道:“像个小叫花!”
张破喃声道:“我本来就是。”
老伯怔了一下,故意板着脸孔道:“那你跑到这来干嘛,长安城里是没有叫花子的。”
“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啥?没有叫花子?那……那我怎么办?”
张破乍一听老伯的话不禁有些着急,想向老伯求助却见他只顾看天不理自己,心念一动,恭恭敬敬道:“伯伯,我就是你们说的海民,虽然没有你们这般神通广大,但我也有一点小小的特异功能,您这么厉害,请收我为徒吧!我……我天天煮牛杂给您吃!”
说着就要跪下去磕头。老伯轻轻一甩袍子就让他重新站直立定,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抬头望天,似乎在纠结着什么。张破心里打鼓,生怕对方不肯答应,急忙补充道:“给您做牛做马都行,只要能让我跟着您。”
老伯支支吾吾道:“唔……也不是不行啦……”张破一听有戏登时喜上眉梢,老伯突然眼睛一亮,兴奋道:“哇,好大一只凤凰!”
张破更为兴奋,迅速转过身去,抬头一看,却连鸟也不见一只,暗道不好,急忙回过头来,哪里还有老伯的身影!他欲哭无泪愣了半晌,心里骂了几句老骗子后,也只得捡起面包,悻悻地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等他从小巷出来,太阳已快落下,城市华灯初上。他茫然四顾,看见路边有一面半透明的屏幕墙,走过去发现是块道路指向屏,好奇之余,尝试操作几下便迅速学会,于是找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公园,一边手指顺着路线走,一边念道:“穿过六福路,广安街,江南大道,再经天元大街,穿过喜乐坊就到……什么?天元大街!”
张破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连忙扯出身上那枚金属吊坠来比对,见上面刻的字确是“天元大街179号”,只是不知吊坠在何时因何故出现了许多细小裂缝,但他顾不上多想,当下决定先去看看再说。他胡乱咬了几口面包,又喂了小猫几口,便将剩下的面包和小猫一股脑儿塞进口袋里,确认方向后,便往天元大街跑去。就在张破跑出去后不久,巷子里又转出两人,其中一位正是那白袍老伯,另一位则穿着黑色斗篷,拉低了帽檐见不到面容。那黑蓬人面向张破离去的方向,奇道:“刚才伯风小子的那颗石弹,确实在飞近他的小腿时消失了。”
老伯道:“是被瞬间消灭了。”
黑蓬人道:“那这么说,确是他无疑了?”
老伯点了点头,道:“将军和陛下那,就拜托阁老回报了。”
黑蓬人道了声“好”便转身离开,走没两步又回头道:“您当真决定再不收徒了,即便是他?”
老伯默然,只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边红云,任残阳把一身孤影越拉越长。张破一路小跑,发现长安城虽大,但迷路却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每条街道的地板上都嵌着数不清的显示屏,或者说这些街道本来就是用屏幕铺就,各种各样的信息在上面流动播放,而他最需要的道路信息也以最大的亮度和字号突显出来,甚至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到身前两三米处直接出现了一个半米长的绿色粗箭头,始终保持和他一样的速度领路前进。就这样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已经来到了天元大街上。与其它街道相比,这里的道路更加宽阔,两旁的建筑也更显大气。他数着地面屏幕上的号码依次循去,很快见到了175号,177号,以及,17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