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爷知道女儿聪慧,敛了笑意,犹豫了一下,才不以为意道:“姝儿,你想多了,她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心眼?纵使有心眼有如何,铺子关了便关了。”
柳明姝想不明白是为何,只是觉得此事颇为蹊跷。见她爹完全沉浸在喜悦里,犹豫了一下,便没开口了。关了几间铺子,对赫连玉来说影响不大,不过她还是让明叔佯装损失巨大的模样,甚至传了些流言出来。许是刘若云得了消息,主动给她写了封信。信上别扭地安慰了她几句,又告诉她,自己已经退婚了。赫连玉看完信,笑了,而后吩咐冬雪去后厨拿些吃食过来。“小姐,大公子在院外侯着呢。”
冬雪提醒道。柳明棠近来一直在认真温书,她在府里见得少。这回约她,她本是拒了,哪知道他竟不肯离开。她想了想,便站了起来。不知为何,表妹一直避着她。柳明棠思来想去,只觉得是祖母说了什么。可祖母明明答应过他,只要他高中,便能迎娶表妹。他心里乱糟糟的,什么书都看不进去,十分想见她一面。见表妹迈步而来,他脸上立即扬起了笑容,匆匆迎了上去,温声问道:“蓁蓁表妹,你近来可好?”
赫连玉面带忧色地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明叔说生意出了些问题,已经关了几间铺子了。”
柳明棠略有耳闻,他已经知晓是三叔抢了表妹的生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含糊道:“是吗?”
柳三爷这几日在府中出手阔绰,柳明棠明明已经知晓,却不敢明言,他跟他那个道貌岸然的爹一样令人憎恶!赫连玉心中冷笑,面上却叹气道:“是啊,明叔说是有人故意来抢生意的,不过,到现在也没查出来是谁。”
柳明棠只觉得面色微红,三叔也真是的,兔子还不吃窝边䓍呢,他怎么能抢表妹的生意呢?他本想对表妹说实话,可柳家名声重要,他不想此事传出去,便支支吾吾地说还要温书。见他落荒而逃,赫连玉轻哼了一声便转身回屋了。秋实也替小姐气愤,低声问道:“小姐,咱们不能像之前一样传出吗?让江州城里的人看看,柳三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赫连玉倒没生气,坐下喝了口水,回道:“自然是要让人知道的,不过不是现在。”
秋实早就发现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便没再多说了。又过了几日,赫连玉去了一趟首饰铺子,路过醉香楼时,听见街边卖糖葫芦的叫卖声,她示意车夫停了下来,又掀开车帘让冬雪去买几串。这时,似乎感觉到一道目光盯着自己,她四下看了一眼,却又什么都没发现,便疑惑地收回了视线。冬雪拿着糖葫芦上了马车,马车才启动了。醉香楼二楼窗户旁,半文看着突然缩进脑袋的公子,不解地往下面看了一眼,而后摸着后脑勺问道:“公子,那不是柳府的马车吗?”
陆韶宣可不敢告诉别人,自那日在寺庙中梦见过赫连玉之后,他便一直不敢见她!说来也奇怪,他一直躲着她,倒再也没做过那么奇怪的梦了!如此想来,他还是避着她好!见半文满脸不解地凑着脑袋看他,陆韶宣清了清嗓子斥道:“我最不想看见柳府那位表小姐了!”
半文一听,更好奇了:“公子,您就看那么一眼就知道马车里面坐的是赫连姑娘呀?”
闻言,陆韶宣一噎,恼道:“再多嘴,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信信信!”
半文着实不理解,他家公子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赫连玉去首饰铺里转了一圈,见着大柱在铺里帮忙,想了想,便问他可愿意随她去柳府。她想外院有个跑腿的,有些事办起来也方便。“愿意的!”
大柱点了点头。才几日没见,他似乎长高了些。冬雪见他局促的模样,打趣道:“你别怕,我们家小姐可好了,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她笑起来露出了一对小虎牙,有些可爱。大柱含笑地点了点头。“你以后就叫我冬雪姐。”
冬雪忘不了那日他求小姐给三两银子买一副棺材的情形,语气里含着几分同情。大柱从善如流地应道:“冬雪姐——”赫连玉见他们聊得起劲,便与明叔低声交谈了几句。事情吩咐完了,她选了几件首饰便准备回府了。这回赶马车的人换成了大柱,他虽然年纪小,可十分聪明,坐在车辕上看了一会儿,便主动请缨,让车夫给他试试。马车再次经过醉香楼时,大柱一时不察,差点撞上了从酒楼里出来的陆韶宣。他吓了一跳,连忙用力拽住了马车,随后跳下来道歉。陆韶宣不悦地拍了拍身上的袍子,正准备训他几句,突然听见马车里传来赫连玉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那日梦中的场景,一时又羞又恼,恰逢半文牵着马过来,他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便一勒缰绳跑了。大柱有些懵,反应过来才回道:“没、没事,就是刚刚差点撞到上回那位公子。”
“哪位?”
赫连玉刚刚没掀开车帘,一时不明白说的是谁。大柱跳上马车,一边回道:“就那日在五里坡河边救了小姐的那位公子。”
陆韶宣?若非此时提起,她竟快忘记了这号人物。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一脸沉思。回到柳府,赫连玉让秋实去向姨母禀报一声,就说院里添了一个跑腿的小厮,叫大柱。随后便回了院子。哪知道经过前院时,看到柳大爷匆匆往明安堂去,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待秋实回来了,她才吩咐道:“去打听一下,柳大爷是为了何事?”
此时明安堂里,柳老夫人一脸震惊:“什么?边关起战事与元雪有何关系?”
柳大爷也是曾经的学生给他传的消息,他一脸严肃道:“母亲,此事非同小可,我听闻国库空虚,大皇子妃带领京中女眷捐银,大皇子侧妃当场指出元雪手上戴的镯子价值八千两,她虽当场将镯子捐了,可她如此奢靡,已然让大皇子妃不满了。不仅如此,大皇子妃的意思是,随便一个镯子就是八千两,那为了庆国的百姓,再捐些银子也是应当的。”
柳夫人早就懵了,她明明吩咐过了,让元雪将镯子当了,她怎么不听!不对,不过是一个镯子,竟能引起如此大的风波?她一脸犹疑,问道:“大皇子侧妃是怎么认出那镯子的?”
难道她见过?柳老夫人怎么都想不明白,柳大爷的心思已经不在镯子上了。他更担心的是旁人怎么想他柳府!元雪是鸿胪寺卿黎茂林的继室,黎府算是清贫人家,那旁人必会想到她的银钱是来自柳府。如今捐银的风头正盛,万一延续到江州来,他柳府如何能拿出那么一大笔银子?思及此,他又想到了三弟,三弟近来的生意颇顺,听闻也赚了不少银子,可上回为了元雪,母亲已经让他掏了一笔银钱。“母亲,府中的事情还要劳烦您了。”
柳大爷一脸沉重道。柳老夫人穷其一生都是为了儿子和孙子,自然不会退缩,她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本想让老三收手,抢蓁蓁那丫头的生意一旦被外人知晓,那可就麻烦了。可眼下,她还不能阻止他。赫连玉听了秋实打探来的消息,隐隐猜到是她送的镯子起了作用。大皇子侧妃是江州太守周成放的长女,上辈子她嫁去太守府后曾见过一面。那时已是几年后,她随大皇子经过江州,当时手上戴了一只镯子,听她身边的婢女嚼舌根,说是京中最大的珠宝铺子里的镇店之宝,虽一早看中却一直买不起。赫连玉前些日子让明叔派人去京城偷偷买了下来,本来想着柳府没银钱,柳老夫人若是交给柳元雪让她当掉,万一被大皇子侧妃查到,只会以为柳元雪截了她的心头好,大皇子侧妃定会寻她的麻烦。只是让她没料到的是,柳元雪竟还会戴出去招摇。当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甚好!没两日,边关起战事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听闻西塘国来势汹汹,边关危急,皇上让户部赶紧筹集粮草。可惜国库空虚,粮草不足。主帅平远大将军只得在前往边关的沿途筹集粮草,不久便行至了江州。江州城里,太守周成放已率先带头捐银两,其余大小官员也纷纷效仿,紧接着当地富绅也开始捐银,柳府自然不能避免,柳老夫人又问柳三爷要了一千两。这一千两说多不多,可也绝对算不上少了。柳明姝见柳府将父亲当成了钱庄,多有不满,提醒道:“爹,银子虽是你出的,可柳家的名声却全是大伯挣的。”
柳三爷何偿不懂,他叹气道:“一荣俱荣嘛。”
“爹,平远大将军已经到了江州驿馆,以周太守的性子,他定会在大将军面前募捐,到时候,您再主动捐一千两,也为自己搏一次名声。”
柳明姝提醒道,随后又添了一句:“到时候千万别让蓁蓁表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