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柳明珠诧异道。她近来一直在准备嫁妆，本是吩咐丫鬟宣纸去采买些丝线绣荷包，哪知道竟听到这样的消息。宣纸低声回道：“奴婢没听错，听说表姑娘将陆公子藏在了房中——”“不可能！”

赫连玉藏陆韶宣做什么！柳明珠不信。她秀眉微蹙，想了想又觉得不是不可能，陆府遭了山匪，整个府中无一人生还，偏偏陆韶宣不知所踪，若他还活着，又能去哪里呢？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吩咐道：“你去府外侯着大公子，他一回府就请他过来。”

“是。”

宣纸低头应道。万山书院。书院出了高秀才买名额一事，院中学子议论纷纷，对学院的名声影响颇大。柳二爷有口难言，此事明明是大哥所为，可如今人人却以为是他贪了银子，大哥是柳府的顶梁柱，他总不能将大哥推出去吧？“二叔，外祖父建立书院的初衷便是为了天下寒门学子，如今您为了银子，竟将不够入院资格的高秀才招了过来，引起学子们的不满，此举实在是太糊涂了！”

柳明棠一直以万山书院为傲，如今书院名声受损，他对柳二爷不满之情溢于言表。柳二爷满脸难色地看了看一旁的柳大爷，他指望着大哥说句公道话，哪知道大哥只是温声道：“明棠，休得对你二叔无礼，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不如这样，书院每年就留两个名额，招录那些富绅的子弟，所得的费用就用来修葺书院。”

柳大爷早就想好了对策，说完便看向柳二爷：“二弟，此事就交由你来办吧。”

柳二爷一时没应声，他虽是柳府庶子，可这般背黑锅，心里哪能一点怨气都没有。“二弟，咱们柳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待明年明棠下场，也让柳淮下场试试。”

柳大爷又说道。柳淮正是柳二爷的长子，学识不错，只是二房清贫，他还在府外兼着一份工，如此一来，读书的时日便不多了。听了大哥这话，怕是要好生培养淮儿了，柳二爷自是高兴地点了点头。贩卖名额一事虽然解决了，可于万山书院的名声终是有了影响。柳大爷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知道父亲心情不佳，柳明棠便劝了几句：“爹，二叔为人敦厚，以后书院的大事就不要让他参与了，省得毁了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清誉。”

柳大爷满是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与你二叔是亲兄弟，自是要多担待一点，罢了，此事无需你多心。听说蓁蓁那丫头病了，你回去看看她吧。”

柳明棠出府的时候就知道她病了，只是书院名声重要，他便随着爹爹出府了，此刻想起来，又满脑子都是表妹的身影。他点了点头，便退下了。出书房时太匆忙，竟不想撞上了人，对方身形清瘦，穿着一身书生的儒袍，被撞了一个趔趄，站定了便歉意道：“大哥——”原来是柳淮。柳明棠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身上的儒袍虽有些旧了，可穿在他身上竟格外的好看。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淮弟何事如此慌张？”

柳淮沉默了一瞬，外面都传他爹贪财卖名额，他却是不信。他爹为人最是老实敦厚，从未做过半点对柳家对万山书院不利的事情，又怎么会去贩卖名额呢？他问过他爹，他爹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让他不要操心这些事情。是以，他想来问问大伯，这件事到底跟他爹有没有关系？平日里在府里，柳淮兄弟便是沉默寡言的模样，此刻没说话，柳明棠也没放在心上，他还要回府去看表妹，便迈步离开了。回到府中，妹妹身边的丫鬟便将他请了过去。他本不想理会她，可听宣纸说是关于表姑娘的，便跟着去了。柳明珠见大哥回来了，赶紧问道：“大哥，陆韶宣找到了吗？”

原来是打听陆韶宣，柳明棠心里不太高兴，只是面上仍旧温声回道：“还没有，许是早就死于山匪之手了。”

死了也好，省得表妹惦记着他。“大哥，我听说，陆韶宣就藏在蓁蓁表妹的院子里——”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见柳明棠神色大变道：“你胡说八道什么！陆家被山匪所害，陆韶宣若是活着，应当去报官才对，怎么会跑到我们柳府来？”

这话说得没错，柳明珠也动摇了，难道她猜错了？柳明棠不想理会她，他着急去看表妹，便准备转身离开。柳明珠却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音，她连忙开口道：“大哥，这个消息是宣纸听玲珑居的下人讲的！”

她在玲珑居里收买了一个下等丫鬟，那丫鬟亲口告诉宣纸的，应该是错不了。柳明棠一时愣住了，难道是真的？一想到陆韶宣与表妹共处一室，他心里便泛着酸意和怒意，他冷静了一下，才轻声道：“我们去看看表妹吧。”

玲珑居里，陆韶宣刚刚换完药，正靠坐在椅子上说话，听赫连玉几番劝导，他总算松了口，答应去北方帮明叔看顾生意。“你肯去就太好了，你放心，若是赚了银子，我定不会亏待你的。”

赫连玉认真说道。见她一副小财迷的模样，陆韶宣轻轻扬了扬唇。银子无所谓，避一避也好，他总能寻到机会报仇的。两人低声聊着天，突然，屋外响起冬雪的声音：“大公子、大小姐，我们家小姐已经睡下了！”

她故意喊得很大声，屋里听得一清二楚。赫连玉与陆韶宣对视了一眼，心道不好，她刚想扶他去衣柜，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改了主意。柳明棠兄妹便带着丫鬟进了屋，一进来便让丫鬟宣纸和砚台四下找了找。“大公子，这是做什么？”

秋实沉着脸问道。大公子本就是外男，如今进了小姐的闺房已是不成体统了，竟还让人四下翻找，简直太过份了！柳明棠完全是被妒意烧坏了理智，他一想到表妹竟和陆韶宣共处一室，便什么都顾不上了！若陆韶宣当真在表妹闺房里，那必是这小子故意的，好让表妹声名尽毁，最后不得不嫁他！秋实眼看着宣纸打开了衣柜，一张脸吓得惨白，哪知道柜子里竟空空如也，她虽然不知道陆公子去哪儿了，可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表哥这是要赶我走吗？”

赫连玉从床上坐了起来，语气虚弱道。见着一脸病容的表妹，柳明棠眼中满是心疼，他无措地解释道：“表妹，你误会了，我是听说府里进了贼人，怕他藏到玲珑居里，才带人过来看看！”

“是呀，表妹。”

柳明珠也附和道。屋里都找过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看来是他们搞错了。赫连玉一听，一脸惊慌道：“进贼了？报官了没？大表哥，那你可得派人去报官呀！”

吓到了表妹，柳明棠心里过意不去，立马安慰道：“你别怕，也许是宣纸看错了。”

说完见表妹缓了口气，他便走到床前，温声问道：“表妹，还难受么？”

赫连玉点了点头。看到他这般深情款款的模样就恶心！柳明棠又温声细语地同她说了几句话，一旁的秋实见小姐垂了垂眼皮，便开口道：“大公子，小姐她乏了，该休息了。”

“那好，我明日再过来看你。”

柳明棠的视线没离开过赫连玉，轻声说道。赫连玉点了点头。柳明棠转身离开，见柳明珠还在四下张望，眼神不悦道：“明珠，不要耽误表妹休息。”

他不该相信明珠的话，陆韶宣怎么可能会在玲珑居呢？柳明珠心虚地低下了头，随后跟他一起离开了。待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秋实和冬雪才对视了一眼，而后纷纷看向小姐。半文伤得不重，他早上翻墙去办事了，可陆公子伤势严重，总不能自己翻墙离开了吧？赫连玉还未说话，她旁边的被子里便钻出了一个脑袋，正是陆韶宣。他满脸绯红，清了清嗓子说道：“多亏你想得周到——”被子里全是她身上的清香味，他现在心跳加速，他甚至都不敢多看她一眼。赫连玉掀开被子下了床，她却是起了旁的担忧：“柳家兄妹突然闹这么一出，看来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她回头问道：“你的伤还好吗？”

陆韶宣压下心中的悸动，点头道：“我明白，那就准备一下，明天离开。”

当天夜里，赫连玉噩梦连连，玲珑居里的丫鬟赶紧去请了柳大夫人温氏，说表姑娘梦魇了。温氏匆匆赶来，抱着惊醒的赫连玉，一脸担忧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姨母，我梦到妖怪要吃我，可是突然有一樽佛像发着光，那妖怪便不见了。我想去寺里拜拜佛祖。”

赫连玉低声说道。温氏哪有不应的，她病了这么些天，去寺里拜一拜也好。翌日一早，柳府外便备好了马车。赫连玉看着气色尚好的陆韶宣，低声交待了几句。随后他便与半文翻出了窗户。温氏本要随同，被赫连玉拒绝了，她说想亲自一人前去，以示对佛祖的诚心。赫连玉的马车才到城门口，身后便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