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殿中立即议论纷纷。先前柳松一本《英论》让皇上夸目相看，却原来不是自己所著？柳松早就怔住了。《英论》一事，他私底下已经与二弟说妥了，这些人是如何知道的？！他极力压下心中的惶恐，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胡言乱语！一字一句皆是我所著，与我二弟有何关系？”

“是吗？那不如将柳二老爷请进殿掰扯掰扯清楚？”

那位大臣开口道。柳松一听，心下一慌，却还是强装镇定道：“欲加之罪，我岂怕了不成？”

他以为是对方诈他，哪知道下一刻便见二弟被宫人领进了殿中，随行的还有柳淮。柳二爷一脸惶惶，一旁的柳淮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走到殿中向皇上磕头行礼。“起来吧，说说，这本《英论》可是你所著？”

皇上沉着脸问道。他素来欣赏有才华的人，是以才会对柳松格外破例，哪知道他竟敢欺瞒自己！柳二爷垂着脑袋一脸纠结，他不想供出大哥，可君王在上，他若撒谎便是犯了欺君之罪！他闭了闭眼，正准备说是大哥所著，谁知柳松突然高声斥责道：“二弟，你想在万山书院授课，我依了你，你想分府而居，我也依了你，你想做什么，为兄但凡能做到的都不会拒绝，可今日若是为了区区名利便冤枉我，为兄少不得要训你几句！你本是府中庶子，为兄可有苛待你半分？”

柳松说着，一脸失望道。那神情仿佛是告诉别人，柳二爷是故意来冤枉他的。柳二爷怔住了，他动了动嘴巴，却半响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柳淮见状，伸手扶住了他爹，正色道：“大伯父，您又何必说这些话来诛我爹的心？您扪心自问，我爹可有半分对不起您对不起柳府的？”

他是个良善之人，也不愿意在皇上面前拆穿他的谎言，便止住了话。刚刚说话的那位大臣却高声问道：“柳二老爷，当着皇上的面，你说说，那本《英论》到底是谁写的？”

说完又继续说道：“在皇上面前撒谎，那可是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柳二爷擦了擦额头的汗意，他为难地看向儿子。柳淮看向大伯父。柳松心里着急，他怕二弟和柳淮说出实情，便先发制人道：“二弟，我知道是有人引你上当，不过，皇上面前你不用怕，况且这本书本来就是我写的，你若当真那么有文才，岂不早就参加科举了？”

柳二爷心口一窒。当年他是想参加科举的，他自认为文才不凡，先生也说他十有八九能中。可是，母亲却故意扣住了他。他不傻，他知道母亲是怕自己的成就超过兄长，他不过是个庶子，他不敢与兄长相争。后来便放弃了科举，向大哥提出去万山书院授课，大哥当时十分诧异，却什么都没问，也没有劝他继续科举。如今听了大哥这一番话，他突然有些怔住了。他数十年的藏拙与顺从，并没有得到大哥的认可。“大伯父明知我爹的文采不输您！”

柳淮替父亲辩解道。柳松听了这话，笑了起来：“淮儿，你们父子今日站在这里，难道是为了取我而代之吗？”

“大哥——”这话严重了，柳二爷立即唤道，他看了儿子一眼，示意他不要说了。柳淮便低下了头。见状，柳松知道他这二弟性子软，便继续说道：“我若是在皇上面前撒谎，今日还能站着走出去吗？二弟，旁人想离间咱们的兄弟之情，难不成你要如了别人的愿？”

正是因为欺君之罪大过天，柳二爷才不敢说《英论》是他写的。他虽心寒大哥的做法，可并没有想要他的命，于是他开口道：“《英论》不是我写的，是我大哥柳松写的。”

话落，长宁王皱了皱眉。他看向自己的人，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蠢货过来！那位大臣一脸自责，他看向柳二爷，突然说道：“可万山书院有学子说柳二老爷亲口说过这本书是自己写的，既然是柳大人写的，那便是你在学子面前撒谎，如此品性，怎堪为夫子？”

说完又看向柳松，问道：“柳大人，令弟沽民钓誉，还能在万山书院授课吗？”

柳松面上一派轻松，方才二弟在皇上面前说《英论》是他写的，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此刻，他看向二弟，犹豫了一下才回道：“私以为二弟实在不宜呆在万山书院。”

话落，柳二爷彻底怔住了。他为了大哥敢犯欺君之罪，大哥却立即将他剔除了万山书院。“皇上，学生有话说！”

柳淮看着涨红了脸的父亲，似乎作了什么决定，他撩开袍子跪了下来，高声说道。皇上看了这么半会儿，心中有数，便示意他说。柳淮不顾大伯父的脸色，认真说道：“这本《英论》确实是学生的父亲所著，这件事不止学生知情，还有柳府曾经的表姑娘，也就是如今的怀化将军夫人，她也是知晓的。”

他本不想牵扯出表妹，只是他当真没办法了，表妹是唯一可以替他作证的人。“柳淮，你在胡说什么！”

柳松喝斥道。他不知道赫连玉到底知不知情，但他知道那丫头与柳府不对付，她定然会替柳淮说话。他完了！柳淮不惧他的恼怒，继续说道：“皇上，学生的父亲顾忌手足之情不肯说出事实，还请皇上不要降罪！”

柳二爷一脸羞愧的看着儿子，他一辈子受委屈便算了，却连累了淮儿也受委屈。这时，长宁王才开口道：“柳二老爷，你若是还不肯说实话，你的儿子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这么年轻就被斩首，实在令人惋惜——”斩首？柳二爷吓了一跳，他慌忙说道：“他没有犯欺君之罪！他说的是真的！《英论》确实是我写的！是我骗了皇上！皇上要怪罪就怪罪我吧！”

说着，他立即跪了下去。柳松一脸惶恐地看着他们父子，还想说什么，皇上却听得不耐烦了：“你还想狡辩？”

今日早朝之前，他已经见过白学士了，也就是说，他早就从白学士的口中听过，《英论》或许不是柳编修所著。他当时是震惊的，更多的是愤怒！居然敢骗到他跟前来了！眼下瞧着这一出戏，他开口道：“翰林院编修柳松，欺上瞒下，沽名钓誉，着革除他翰林院编修一职，即日驱逐出京。还有，如此行径，也实在不配继续打理万山书院，不如就交给柳二老爷接手。”

“皇上——”柳松惊喊道。他一生荣辱竟毁于一旦！他双眼充血地看着柳淮，咬牙道：“柳淮，你好狠的心！”

柳淮心中忐忑，他从无害人之心，可今日大伯父却因他一无所有，他心中难免不忍。“皇上，使不得！小的不堪大任，实在没有能力管理好万山书院，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柳二爷惶恐道。他是庶子，如何能霸占柳家的万山书院！皇上却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命人将柳松拖了下去，见柳二爷还想再说什么，他突然开口道：“不日便要重开科举，你若能一举高中，朕便让你进翰林院，若是不能，朕倒要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如处置你。”

柳二爷一时愣住了，他这把年纪了还参加科举？皇上这是信任他呢还是考验他的文才？“父皇，儿臣求父皇下旨赐婚——”一直站在殿中的五公主突然开口道。她果然没有看错，柳淮就是比柳明棠好。长宁王皱了皱眉，他千方百计扳倒柳松，可不是为了成全柳淮与五公主的。他正准备站出来，谁知道柳淮开口道：“皇上，学生不愿意。当日与公主私定终身的并非是学生——”他这话一出口，柳二爷的脸色吓得惨白。朝中的大臣顿时议论纷纷。而龙椅上的皇上，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神情不悦道：“朕是不是让你们父子误会了？以至于你连诋毁公主清白的话也敢讲？”

柳淮却是认真道：“皇上，学生并非诋毁公主，学生所言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察！”

五公主顿时暴跳如雷：“柳淮，你无耻！”

说着，掩面轻泣起来。她心里却将他骂了个底朝天！皇上谅柳淮不敢撒谎，便下令退朝，说此事他自有分寸。“皇上，永乐的亲事——”长宁王立即出列道。今日若不能将永乐的亲事定下来，日后更麻烦了。一个小五，一个永乐，皇上简直是脑袋疼！他抿了抿唇：“此事容朕再想想。”

说完便甩袖而去。朝中众臣面面相觑，敢情今日早朝便是看了一场大戏？陆府里。赫连玉听说柳松被罢了官，即日便要驱逐出京，心下一愣，随即眉眼一弯：“可惜不能亲眼瞧一瞧他有多狼狈。”

一旁的陆韶宣给她喂了一颗葡萄，听了这话，开口道：“这有何难，我等会儿带你去看看。”

他这几日告假在家，也不用去京郊大营。葡萄多汁，一入嘴便冒着甜汁，她一脸餍足道：“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