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心里不屑，但念着两人出行总不能一人归，无可奈何的抬步走到锦才人身边。小锦悦看得太过专注，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高大身影。摊主手中掂着舀来糖浆的木勺，动作飞快的用糖浆在锅面上画小人，不过徐徐几笔，起勺、点勺、收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姿态潇洒到无法让人不崇拜。“哇！”

孩子们齐齐发出赞叹，里头还掺杂着小锦悦的掌声，她手心拍得通红，一点不输孩童的激动，眉眼亮亮机灵生动。程晏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只觉她没见过世间。“不过就是画糖人，有这么了不起？”

他语调微扬，话语里很是不屑。小锦悦转头看了他一眼，仅仅只是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语气若常，“我没见过诶。”

她打从投胎成锦鲤就一直被养在水池中，点缀她生活的只有偶尔来看看她的高人，别无其他。做人比起做锦鲤真的有意思多了，她可以跳脱出她的一方水池看看这个辽阔的世界。程晏没想到她这般诚实，也无半点羞赧，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一时语噎，转而想到女子深居闺中，打小便是学习女工，和男子的教育方式全然不同，被关在小小天地里，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太正常了。这个正常让他觉得很可悲。街头画糖人在他看来，是不会看多一眼的寻常事，却让锦才人振奋不已。他侧眸看着满脸期待的锦才人，她睫毛轻轻颤动着，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白皙的面庞在不甚清晰的灯笼烛火中，意外的明媚。他心头忽的塌陷了一块，突然很想带她领略大荒的美好。她让他动了心。他轻而悠长的呼吸，视野里只剩下她，其余一切皆是陪衬，是偌大的背景，包括他自己。摊贩将画好的糖人递给一旁等候的小女孩，那简单几笔就把小女孩的神韵拿捏到位，小锦悦惊讶高呼，给足了摊贩反应回馈。摊贩憨厚一笑，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看着‘她’问：“小公子也来一个？”

小锦悦眉眼微顿，旋即反应过来她现在是男子打扮，猛地点头。之后她对摊贩强势围观，手指不自觉的收紧，看着摊贩一点点把她的样子还原出来。不一会儿，摊贩将糖人递给她。小锦悦满心欢喜的接过，果不其然，摊贩将她的神韵也画了出来。她开心的在原地蹦跶，得瑟的举着她的糖人向程晏炫耀，“看，摊贩大哥把我画得多好！”

她笑得眉眼弯弯，很是满意。程晏猛地收敛神思，佯装不屑的别过视线，“不过如此。”

依他看，她比糖人明媚千倍，不，万倍！摊贩横了眼这位砸场子的高大公子，嘴角笑意减淡些许，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他等着小锦悦给他铜板。小锦悦哪里知情，她拿着糖人就往前走，她刚才看孩子们手里还端着一碗冰粉，剔透的模样尤其诱人，她也想来一份！“诶，小公子你还没给银子呢！”

摊贩着急了，这小公子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吃霸王糖呢！小锦悦闻声脚步微顿，迟疑的回头不解的看向摊贩，“你是在叫我？”

摊贩此时没了笑脸，黑着脸点头，这还要他说？“叫我干嘛？”

摊贩的后槽牙咬紧，认为小锦悦是在搞事情，没好气道：“您还没给银子呢！”

“什么银子？”

小锦悦当真不解。她来到这个世界便是大理寺卿府的小女儿，吃穿用度都少不了她的，没几日便进了东宫，之后就更不用操心其他了。哪里自己买过东西。就在摊贩发飙之际，程晏将一个碎银抛向他，他手忙脚乱的接住，盯睛一看，双目瞪得老大，没想到是沉甸甸的碎银。“这，我不一定找的开。”

摊贩说着，开始翻动他的荷包找钱。谁买糖人用碎银啊……“不用了。”

程晏丢下这句话之后，就拽过锦才人的手腕和他一道离开了。摊贩望着他们的背影，尤其是他们交握的手，呆呆的望了许久。为自个儿赚了大钱开心，也被这对断袖惊到。这大庭广众的，也不顾及一下形象。摊贩轻叹口气，替小锦悦遗憾。好好一个清秀小公子，怎么就从了那面瘫男呢！一定是他很有钱吧。摊贩啧啧不已，其余顾客催促他做糖人，他才收神继续打工营业。两人不知摊贩是怎么想他们的，继续逛夜市。小锦悦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凭借小巧的身段在人群见来回穿梭，程晏在后面跟着都吃力。虽然她手里没银子，但是程晏会给她结账啊。小锦悦一路尽情消费，一炷香的功夫，两人手里满是她浅尝辄止的战利品。她浑然不知太子替她结账是多了不得的事，疯狂使唤太子。向来都有曲孟在后面擦屁股的程晏，头一次体会到了曲孟的感受，琐碎麻烦简直是浪费生命。他好歹也是堂堂太子殿下，沦落到这等地步。他黑着脸，做好锦才人的贴身‘侍卫’。这人玩得太疯，完全把他抛在脑后，他看他一个没看住，她就给飞没影了。小锦悦全然忘了今个儿到底是谁带她出来的，心里没有半点感恩之心，自顾自玩得挺好。真是个不识相的女子。前面有几个穿着贵气的公子一道而来，昂首阔步向前，手中悠哉的摇晃着折扇，满口的酒气熏人，大张旗鼓的招摇过市。小锦悦视线左右晃动，看看这看看那，脚步轻快的移动，没注意到前方嚣张行事的贵公子们。那群人直直的走路没在管的，沿途的百姓自觉的给他们让路，他们走到哪，前方就自动清空。像小锦悦这般不长眼，兴致勃勃关注左右的人到底是少数。眼看着人就要被那群贵公子撞到，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程晏眉心一凛，电石火光间脚尖掠过，搂着小锦悦的小蛮腰避开贵公子们。那群人当然注意到了小锦悦，这么不长眼不知道给爷几个让路的人，也很少见。他们面色不善，冷笑着饶有兴致的望着小锦悦二人，在他们面前止步，阴阳怪气的不肯放过他们：“哟，这唱得是哪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