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也殆尽,月牙儿挂起。穆秋寻也差不多把恩云镇能逛的地方都逛尽了。她站在河道旁,又上了石桥,望着水从来桥洞躺过,不禁叹气。“姑娘……”轻轻的唤声就像小石子落在湖面,打破平静。“嗯?”
她回头,是个不曾见过的公子。这公子穿着青衫,书生气质浓厚,却又不呆愣。他目光锁在她身上。“你唤我?”
“是唤姑娘。”
张生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刚才,小生在岸堤走过,见桥上倩影,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只以为看到仙女下凡,还以为是从《洛神赋》里走出来的宓妃呢!”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这是曹子建《洛神赋》里的诗句。穆秋寻定睛细看,方看出这男子眼里藏着色眯眯的龌龊欲望。这话若是别的姑娘听了,定是心花怒放的。怎么她柳眉微簇?张生想了想,又说:“哦,小生无礼了,小生名张,字里仁。就住在良坊街那处。”
这个人明显就是来搭讪她的,不怀好意。她刚想离开,张生又说:“方才在街上,小生看姑娘对着糖葫芦流泪。这一日之中,不到半个时辰,小生便与姑娘见了两次,着实有缘。”
方转身,他话也落下。穆秋寻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她回身:“有缘?”
眼角藏着一丝嘲弄,她咀嚼这两个字。张生见她柳眉微蹙,低着眼睑,像是楚楚动人地悲悯什么,又见她脖子肤如凝脂,尽管极力忍耐,还是不禁咽了咽口水。他把握住机会,邀请她:“正是吃晚饭的时间,不如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小生再送小姐回家?”
吃饭?他是想吃她吧?想不到这种糟蹋女孩子的男子自古就这么多,恶心!穆秋寻故作犹豫,然后点头。张里仁窃喜,侧目望了她那光洁的脖子一眼,脑海里全是些龌龊的画面。张里仁把她带到一个巷子里,穆秋寻停下,问:“这深巷里有饭吃?”
“不仅有饭吃,还很好吃。”
微风拂过,胭脂香气袭来。“饭菜香到没闻到,似乎是女子体香。”
她故作疑惑。张里仁有些心虚,但心想她面容温柔,就像只小白兔无辜单纯,便糊弄道:“兴许这巷子里是有做胭脂的作坊。”
这么熟练就圆过去了?看来骗过不少女孩子。她也不急着拆穿,点头:“我想也是。”
张里仁松了一口气,心里既鄙夷这女子蠢,又为即将成功而得意。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他有几分不耐烦,却不敢表现出来:“又怎么了?”
“这里看着像是后巷啊!”
她侧抬头,望着远方说道。“哦!确实是后巷。怎么了?”
“我们为什么要走后巷?”
“是这样的,这家餐馆是小生朋友开的,走后巷进包厢更方便。”
“你很熟悉走到这里……”做偷鸡摸狗的事啊!她话说一半。“朋友的饭馆,自然常来。”
张里仁领着她停在一个门外,他敲了敲门,便由人开门。是两个粗壮的汉子,见到张里仁就说:“我当是谁,原来是张公子啊!”
“咦?这次的姑娘……”两个男子也是色眯眯地调侃,“张公子的眼光真的越来越好了!”
穆秋寻就知道,这个人是个蹬徒浪子。她默不作声,低着眼睑,眸子里早就怒狠狠,想好了如何教训他。“别开这种轻浮的玩笑,吓着人家姑娘就不好了!”
说着,他就急忙领着她进去:“姑娘,早些吃完回去吧。”
“哦。”
她装作天真单纯地跟紧他。张里仁绕过其他人上了二楼,自打进了里面,穆秋寻就闻到浓浓的酒气,她已经笃定这是什么地方。推开包厢的门,酒气冲鼻。两个男子衣衫不整,各搂着一个女子,另一边还有个艳妆女子弹琵琶。穆秋寻却步。“不用担心,你就在这儿吃点东西,然后我就送你回去。”
到了这地方,他的语气就不如刚才谦和了。她不动,他还把她拉进去。这还动手了?她瞪了一眼抓着她手腕的手。她没有惊慌。那坐在地毯上的两个男子,一见她被带来了,就兴奋。白衫男子赞赏:“可以啊!张兄,你的手段可是越来越高明了!”
“这女子,可比前几次的要美!”
绿衫男子说着,已经过来要挑她的下颌。张里仁不让他碰,还揪着他在他耳边嘀咕:“等我玩过了再给你。”
“咦?”
白衫男子讶异,“这女子和先前的有些不同。”
之前那些女子,一发现自己被骗到这个地方,就会嘤嘤哭起来。穆秋寻抬了抬眸,问:“如何不一样?”
这时的穆秋寻,哪里还有害怕无辜的小绵羊模样?挑衅?不屑?厌恶?三人先是一愣,然后白衫男子先高兴地走故去,还要摸她的手,只是她躲开了。“这姑娘不错!张兄!要不事后让我带回去当小妾?!”
绿衫男子则有些担心,他凑到张里仁旁边,低声说:“我看着姑娘看着不像是普通的姑娘。”
穆秋寻听见了,又笑了笑问:“如何就不是平常女子了?”
张里仁心里也有点担心,但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回应道:“再怎么也是个女子,我们三个男子呢!”
意思是,还怕搞不定么?绿衫男子也点头。白衫男子就想扑过去,她躲开,然后走向茶案前,悠悠坐下。她手肘放在在茶案上,单手撑着下颌,说:“着什么急啊?三位公子要请小女子吃饭,小女子应该先给你们敬酒才是。”
气氛,诡异……这夜里带了个这样妖媚的女子,几个人兴奋之中又有些胆怯。就在这时,烛火突然就灭了,房间里陷入黑暗。三个男子慌慌张张,还有女子惊叫声。穆秋寻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人抓住了,并且耳边有个女子低声说:“快走!”
女子把她拉到门口,并把她推出去,关上门前,女子还说:“往院子的柴房走去,找梨花。”
穆秋寻有些愣。门关上了,不一会儿,屋里烛火通明。“啊……”里面又传来尖叫声。“鬼……”“鬼啊……”“啊……好可怕……”“呜呜……”男人、女人的叫喊,哭声交错。女子恐惧娇美的声音,从烛影上看,女子扑在了男子怀里。切确地说,是女子扑过去后,男子与她相拥哆嗦。当然,张里仁不相信:“我才不相信有什么鬼!一定是故弄玄虚,藏起来了!”
张里仁虽害怕,却开始翻房间可以藏人的地方。外边的穆秋寻觉得好笑,但想了想,就先去找梨花了。这三个人,晚点再收拾!欢乐楼并不大,她走到后院锁定那个很破的小屋子,果然是柴房。里面有动静,她隔着门问:“是梨花吗?”
开门的是一个毁了半边脸的女人,另一边脸完好且白皙,可以看出毁容前是个漂亮的女子。“是谁让你来的?”
梨花问了句又把她带进柴房,确定没被看见才关上门。“你是被张里仁那混蛋骗来的姑娘么?”
她点头。“过一会你换上我的衣服,然后推着马桶逃出去吧。”
“听你的意思,这事好像常有?”
“一直都有。”
梨花说,“你逃出去后就别再相信男人的话了。”
她没有相信。“他把姑娘骗到这里,就不怕被官府抓了么?”
“官府都是他家,他怕谁?可怜了那些女子,被骗来这儿。”
“那她们后来怎样?”
“还能怎样?”
她恨得咬牙,“糟蹋了人家之后,或是占为己有,或是送人,也有的女子不堪屈辱,咬舌自尽。”
自古就有这样的事,官家子弟强抢民女。这样的人不能放过!穆秋寻摸了摸口袋,又想,原先的教训不足以泄愤。她要换个方式!“倒不如……让他再也干不了伤天害理之事。”
“姑娘!”
梨花说,“千万别冲动,你一个女子,如何做得了这事?莫要连累了家人。”
她做不到,但有个人做得了!她嘴角微弯,然后说:“梨花姑娘,你觉得如何?”
不知为何,梨花觉得眼前的人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她下意识点头:“若真的能为民除害,自然是大快人心!”
“那梨花姑娘可否帮我个忙?”
“你且说来听听?”
若是力所能及之事,又无蹊跷,当然可以!她摸出脖子上挂着的狼牙,说:“拿着我这狼牙去一趟驿站,就说找簇江公子。”
“就这样?”
这么简单的事,完全不是问题。“他定会问你如何得了东西,你就说我被姓张的卖到这里,还被他玷污了。”
“姑娘!”
梨花听了又怒又心疼,“当真……”“你莫要担心我,只管这么说便是了。”
梨花只以为她真的遭遇了这些,便信了她也是受害者,是个可以相信的。两人谋划一番,便行动起来。穆秋寻躲在柴房里,听到外面有动静就仔细聆听。“张公子他们先什么?弄了很大的动静。”
“好像是带回来个女子,但突然不见了。”
“这种缺德的事,他也能失手?”
“带回来还没碰,烛火突然灭了,人就不见了。”
“莫不是山里的什么妖精?”
“谁知道?说是在桥上遇见的。张公子不信邪,说翻遍恩云镇也要找到她。”
“恩云镇还有他不知道的姑娘?”
“所以大家说可能是鬼魅。”
“那还找什么?”
“守门的都说没有脸生的出入,现在回去,他们肯定还会让我们来找,先休息一会儿。”
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啊!“咦?这个柴房会不会有什么?”
有一男子说道。另一个说:“嗐!里面有个丑八怪。你刚来,不知道。”
“不进去看看吗?”
“要看你自己去看,老子对丑八怪没兴趣。”
说完,那人还打了个哈欠。听样子,是在树下偷懒了。但另一个人也走近。穆秋寻听到到脚步声,心里一惊:现在要是被发现了,计划就被打乱了。他拿了棍子躲在门后,等那人推门进来,她一棒下去。“啊……”男子喊了一声,却没有按照她的期望倒下。“完了……”她还想再给他一棍,对方就抓住了棍子。那家丁本来恼怒,当看到她的绝色容颜,春心荡漾:“好美的娘子!”
外边的家丁听到同伴大喊,就跑过来,靠近门口,听到伙伴的话,又想到梨花的会熔脸,忍不住作呕:“口味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