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被……被处死后，聚良宫的人都被困在里面不得出去。到了夜里，就有人来，说是下令殉葬。奴婢心里惦记着一件事，就拉着水静商讨办法，还没说完，夜侍卫就从窗户进来把水静打晕了——”花钟子奇怪：“可这和小寻有什么关系？”

“因为和水静商量如何找大小姐。”

水清说，“夜侍卫——”“找我？”

她回京的事没几个人知道，水清不过是个宫女，又是如何得知？楚君烨也盯着她，闪过一丝慌张。“嗯，大概是因为如此，夜侍卫才把带走。”

她解释。“你如何得知我回来？”

“奴婢也不确定。”

水清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想了想，只能说道：“就是那天无意听到娘娘和别人说话，意思是大小姐回来了。”

“和谁？”

水清只知道是娘娘鬼混的对象，但却不知那男子是谁，摇头：“奴婢也不知，他每次找娘娘，都是披着玄色斗篷，帽子遮住了他的脸，奴婢们也不敢正视。”

“男子？”

问话的是楚君烨。“嗯。”

水清点头。“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水清说：“太后娘娘把崇德府查封了，娘娘也被处死了，奴婢想让人告诉娘娘赶紧离开京城。”

“哦……”花钟子懂了，“你是想给小寻通风报信。”

水清点头。花钟子好奇：“奇了怪了，你的主子不是穆艳夏么，她那么讨厌小寻，你还给小寻通风报信？”

她低眉，重重叹气，这才说：“大小姐的恩情，奴婢无以为报，只能力所能及。”

“寻丫头对你有什么恩情？”

应桑子也听说过崇德府的事，好奇问。“在崇德府之时，每回被主子打了，都是墨香她们悄悄给奴婢和水静送药。之桃说过，是大小姐吩咐的。二小姐进宫后，每回发脾气，墨香知道了，也还是悄悄送药过来，说都是一家人……”说到这里，水清的眸子湿漉漉的。一家人……家……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是有多奢侈啊！“嗯……”花钟子说，“如此说来，你倒是知恩图报。”

“那你打算怎么告诉我？而且，知道我在哪里？”

深宫里，她们也出不了。水清摇头：“奴婢不知道。那个人只说了句你们回京了，却没说在哪里。得知皇上和大小姐还活着，娘娘很惊恐，每天提心吊胆……”“那个人怎么说？”

水清告诉他们，那男子和穆艳夏的对话是这样的：“他们回来了。”

男子低沉的嗓音。“谁？”

穆艳夏没有反应过来。“楚君烨和她。”

“穆秋寻？”

她惊讶。“嗯。”

“不是说找不到么？”

“……”“这可怎么办？”

“总该有个了解。”

“偏偏这个节骨眼！孩子的事怎么办？”

穆艳夏慌了，“还有，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回来！”

“孩子不会有事的。”

“你真好……”后面便是男欢女爱的声音了。这就是水清听到的，她是硬着头皮把这种秘密说出来。任谁都听出这话里的信息量。“你们主子虽然死了，但是说出这些话，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你？”

花钟子吓唬她道。水清脸色苍白，也的确一直在颤抖，但是她却哀叹：“发生了这样的事，奴婢只怕也时日无多了。再说……”见她总是欲言又止，急性子的花钟子说：”你这丫头，怎么老是说话说一半？再说什么？”

“这些年……奴婢无数次都差点活不下去。”

“为什么？”

花钟子下意识问。水清慢慢地卷起袖子，下手臂中间以上的地方，全都是伤痕和淤青，新伤覆在旧疤上。有一个伤口溃烂出脓水，满手的狼藉和露在外边那些白皙完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想到这些年遭受的，她委屈得泪水汹涌，闭眼痛哭。穆秋寻知道穆艳夏会虐待底下的人，但没想到竟然这么残忍！画面让她窒息，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花钟子则上前，握着那手，怒骂：“简直是畜生！竟然把人打成这个样子！”

水清哭道：“这也算不得什么，身上也有不少。”

“身上也有？”

云飞也又惊又气，“我跟着爷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世面，自然是有脾气躁的主子，但也没见过这么可怕的！”

“这些伤……好像不是同样的凶器。”

“嗯。”

水清抹了眼泪，坦言，“有时候是刀子，有时候是发簪，有时候摔碎的杯子碎片……”“最毒妇人心！”

应桑子感慨。穆秋寻和花钟子齐刷刷投去目光，应桑子这才发现说错话了，忙说，“这要是特例！”

云飞不解：这应桑子忌惮穆秋寻也说得过去，花钟不是他的徒弟么？哪有师傅怕徒弟的？“所以……那孩子是他的？”

楚君烨蹙眉问道。自从水清说，那男子和穆艳夏苟且之事，他就一直想问。后来见她满手是伤，也都惊愕。“嗯。”

她点头，“听娘娘的意思，确实是。”

“你家主子尸骨未寒，你就这么把她卖了？”

花钟子弯着笑眼，说道。水清叹气：“皇上又怎会不知？”

他们齐刷刷看向楚君烨，花钟子则问：“你这话怎么说起？”

“就是大婚当天，皇上也未曾来过聚良宫，娘娘如何能怀上龙种？”

再说她从未离开过自家主子，十分确定此事。穆秋寻虽然早就相信楚安平不是他儿子，但是还是微微一惊：“一次也没？”

“一次也没。”

水清说，“皇上根本不想立妃。”

“嗯……”花钟子点头，“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中了“一心一意”的药，怎么可能碰其他女人？应桑子八卦：“不想立妃？那为何又有良妃？”

她大着胆子偷偷瞄了皇上一眼，不敢说。“你说吧！”

花钟子说，“有你们大小姐在，皇上不敢对你怎样！”

她又看了一眼穆秋寻，后者当然想知道，但是她不吭声。穆秋寻对着花钟子使了眼色，花钟子当然懂，又怂恿她说：“你就快些说罢！别再磨叽了。这些事，你不说，宫里随便抓个人来问不也知道？”

水清觉得她说的是。于是，水清说：“进了宫后，皇上不曾来聚良宫。确切地说，皇上不曾去过任何一个宫。后来奴婢打听到，是太后娘娘自作主张要册封良妃。”

“太后册封？”

穆秋寻觉得说不过去啊，赫太后不可能会要穆家的人进宫，再说了，如果赫太后真的喜欢穆艳夏，也不至于那样对她啊！“嗯……”花钟子其实是知道的，但这些事通过水清之口说出来，更具有信服力。她说：“水清，你说罢。”

若是从前，水清定是不敢说。如今穆家被查封，良妃又死了，宫里人一路追杀她和夜侍卫，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聚良宫少了个人，到时候她被抓回去，也是要陪良妃的。将死之人，又有何畏惧？“是太后娘娘逼着皇上册封了二小姐，说是太后娘娘责备圣上说，既然圣上想要穆家的女子，那就给圣上娶一个穆家的女子……”事实上，水清讲得太过温柔了。楚君烨登基将近两年，赫太后总说要给他选妃，并联合群臣一起施加压力。起初他一直抗拒，甚至有朝臣因为劝说此事被贬值，太后得知后大怒。后来，他懒得跟太后杠，而太后执意，他就不管不问。太后有意将侄女赫敏菱封为皇后，楚君烨听到这件事后，冷着脸说：“以后，别再提这件事。”

赫太后听了后脸沉沉，劝道：“后宫不可一日无——”“朕的皇后姓穆。”

他甚至直接打断赫太后的话。为了一个女人，当着众臣不尽孝道。她倏然大怒，拍桌案起来指着他训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贵为一朝天子，不传宗接代，是想我们西月国后继无人么？！你如何面对先皇先祖？如何信服天下？！”

当时，楚君烨只是黑着脸，不言。群臣伏地，大气都不敢出。终于，他说：“劳烦母后费心了，儿臣会尽快找回皇后。”

说完他就又说：“退朝！”

赫太后被气得差点被晕过去。“你既然执意要姓穆的女子，那哀家也不阻你！”

就这样，赫太后一气之下册封了穆艳夏为良妃，楚君烨为图清静，也任由他们去忙活。后来又立贤妃和其他几个嫔妃，只是他顾及太后面子，顾及身份，行了礼，却从未跟任何一个女子有夫妻之实。……穆秋寻愣是说不出话来。应桑子适时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都说帝王无情罢，偏偏他是最深情的那位。花钟子说：“这些，西月宫里尽人皆知。宫外倒是有些不实言论。”

穆秋寻心情复杂。她转移话题：“什么不实言论？”

“说师兄阳痿，又说师兄喜欢男子。”

“噗……”原本心情复杂的她，听到这个词，十分不适时地忍不住笑了。她感受到楚君烨瞪向她，忙捂住嘴，“抱歉……”“你知道什么叫阳痿吗？”

应桑子敲了一下花钟子脑袋。“啊……”她生气，“师傅，好疼啊！”

“教你乱说！”

他教训，“姑娘家的什么话也敢说。”

“又不是我说的。”

她嘟囔道。想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这种恶毒的语言攻击，当真是委屈了。“那岂不是要死好多人？”

她想，一个男人哪里允许别人这么嘲笑？更何况他高高在上，更是不可被这么侮辱的。“为什么会死很多人？”

花钟子不仅仅不知道阳痿对男人来说到底伤害多大，更是不解穆秋寻的意思。云飞说：“若是换作其他人，确实会引来一场腥风血雨，但皇上整日忙于政事，又要找穆主子，没时间处罚他们。”

她看向楚君烨，满脸不可置信。楚君烨昵了她一眼：“这件事，你是最好的证明。”

噗……众人忍不住想笑，花钟子则不明白期间的意思，而穆秋寻脸瞬间燥热。“咦？小寻，你怎么脸红了？”

楚君烨则又用惯有的傲视昵花钟子：“也一年多了吧，司马炫还没进一步么？”

“噗……”这会，轮到穆秋寻捂嘴笑。“什么跟什么？”

花钟子完全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应桑子看不下去，扶额摇头。穆秋寻笑道：“难怪应前辈要为你做‘一心一意’。”

“说到这个！”

花钟子突然想起什么，惊喜道：“我和师傅……唔唔唔……”应桑子捂住她的嘴，拖着她离开前，说了句：“夜深了，大家早点歇息。”

“唔唔唔……”望着花钟子被捂着嘴巴拖出去。穆秋寻向楚君烨投去不解的目光，后者说：“他们向来如此。”

是她看错了么？楚君烨眼里怎么闪过一丝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