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日落月升,如此又过了两天。沈晏初将猎来的山鸡用小火熬成肉粥,然后盛入碗里,拿勺子搅拌,直到温度适中。“她明知道这些粥是你做的,自然不会下咽,你又何必再弄。”
白芷叹了一声,接过碗。沈晏初垂着头:“这次熬的粥味道偏甜,是你惯用的做法,他不会认出来的。”
白芷端着碗:“虽不知道你俩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有些误会,还是说出来为好。”
沈晏初摇头:“许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了,又该如何解释。待他病好,我自会离开。”
“沈兄打算去哪?”
“无婪山。”
沈晏初淡淡道,“是时候要回去了。”
屋里。柳如颜望着床头悬挂的两枚玉,在微风中慢慢打着转儿。两枚一模一样的墨玉,上面刻着睚眦。据她所知,睚眦墨玉只有苍冥派尊主才能佩戴,而沈晏初一直待在她身边,又怎会将玉佩落在柳家庄?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墨玉上,折射出一种温润的色泽,她凝着头顶的玉,眼中闪过一束白光。她立即坐起身,将那枚发出白光的玉佩托在掌心。细看之下,才发现在睚眦口中叼着一副卷轴。柳如颜又将另一枚玉佩取下,拿在手中反复对比。——没有,她在柳家庄拾到的墨玉,睚眦口中并没有卷轴,也就是说,这枚玉,有可能是假的!想到这枚玉或许是真凶伪造,让她误以为沈晏初是幕后主谋,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前世时,她为了寻找线索一直毫无所获,呵,好一招栽赃嫁祸。她走近窗前,瞭望柳家庄的方向。远处尽头,灯火攒动。官兵们奉命彻查,将柳家庄搜了个遍。泉叔他们的遗体也被运往城里,据说还要交给大理寺审案。而她躲在这山里闭门不出,才得以侥幸逃过一劫。翌日清晨,柳如颜迎着朝霞走出屋门。“白芷你来得正巧,可以启程了。”
白芷迎面看去,见她神色萎靡,脸色也不大好:“你大病初遇,身子还虚着,不如多休养几日。”
“无妨。”
她扯出一抹笑,“平时我底子好,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病倒,没想到竟然一病不起,睡了这么久。既然已无碍了,还是尽早出谷的好。”
白芷想了想:“也罢,你想去哪?”
柳如颜略一仰头,望向远空的冬阳,眼底却如冰封三尺。“泉叔他们需要一个交代。”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白芷音色沉了几分:“前途凶险,白某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
她淡然颔首。“叮,剧情人物白芷,忠诚值+5,共计90。”
夜寻适时提醒:“白芷与宿主达成了同心契,往后必会对你鼎力相助。”
“我本信他。”
趁着白芷进屋收拾东西,柳如颜环视一眼身上残破的衣袍:“系统商城有什么衣物可以换的?”
夜寻现出身形,随手划出屏幕:“本君这儿的服饰品种齐全,什么款式都有,宿主想要哪件?”
她打量,发现这里集齐了各类身份人物的服饰,也就是说,她可以随时的易容变装。视线再往下,一件黑色修身长袍引起了她的注意。——胸襟处绣几片金线柳叶,腰封当中亦是一条暗金色的流苏系带。她将这件黑衣兑换出来,穿在身上,头发亦用暗金色发带束起。白芷刚踏出门,便瞧见小院中站着的修长身影,锐利、英气,如一柄百炼成钢的刀。走近她面前,才发现她正握着一把造型小巧的匕首,将半头焦黑的柳枝削成细长的形状。柳如颜手艺不错,看似平淡无奇的柳枝在她手中,霎时变成一支木簪。而烧焦的那截,形如飞燕,被她插入发髻。她挑眼睨来,脸上还透着几分苍白,发现只有白芷一人,她又扬声问:“沈晏初人呢?”
“沈兄昨夜就出了谷,说是要回无婪山。”
柳如颜不语。“他潜进官兵的船可以出谷,否则也不会走得这样急。”
白芷好心解释,不想他被认为是不告而别。“该走的人迟早会走。”
柳如颜心不在焉,“走就走吧。”
“临走前,他还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说着,白芷捧出一把弯刀。“寒月。”
柳如颜眸光闪烁,抚上那把历经沧桑的宝刀,最后似下定决心般,将它绑在背上。远远遥望柳家庄的方向,北风过境,撩起她额前的一缕青丝,犹如那些年,阿耶微笑着,轻轻抚弄她的额际。“走吧。”
她转过脸。两人行至河边,柳如颜从树底拖来一只木筏,待白芷登上筏子,她便将长篙直直插入水中。木筏之上,两人相对无言,她默默撑着长篙,直到寂静的山谷回荡起一声嘶鸣。“咴儿——”岸边奔来一匹骏马,毛色黑亮如墨,四蹄皆白,长鬃飞扬。那马看着渐行渐远的木筏,嘶鸣着,纵身踏入水中,一时间白浪层层飞溅,水花激荡不止。柳如颜朝它划去,唤了声:“夜白!”
马儿破水而出,随着一声闷响,稳稳落在木筏当中。她伸手抚上骏马,唇边唤着:“夜白,柳家庄没了,斥候营也没了,他们都不在了。”
夜白黑亮的眸子闪烁着晶莹,似乎能听懂话语般,发出一声悲鸣。“还好,有你在。”
柳如颜拥着马脖。夜白是战马和草原野马的后代,刚生下来时体质孱弱,一度被马群驱逐,直到被她遇见,带了回来。河边,木筏缓缓靠了岸。柳如颜眺望对岸早已看不清的飞檐斗拱,忽然一掀衣摆,面向茫茫江河,矮身跪下。柳家庄是她心中最后的净土,亦是她心中唯一的羁绊。如今她苟活于世,只求,给他们一个交代。柳如颜稽首及地。这一拜,是为她愧对父亲养育之恩。俯身再拜,是为泉叔教导之恩。最后,是为柳家的十名战士,生而为国,死后却背负千古骂名。从此,她还能信谁……